第3章：般配

　　從謝楚鈺那裏離開後的兩個月裏，蘇艾真再也沒有見過他，而今天卻是自己嘔吐的第三天了，他趴在馬桶邊緣，又幹嘔了好幾下，喉嚨口的酸楚蔓延到整個口腔，整個胃裏都在翻騰，他難受得太陽穴都在跳。
　　他長久沒有進食，眼睛發昏，看東西都重影，胃裏此刻空落落的，燒得心慌。
　　蘇艾真的腦子突然空白了下，有個荒唐的念頭冒上來，他極緩慢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心跳仿佛傳遞到了那裏，他慌忙地將手移開。
　　他吃過藥的，不太會有這種可能，況且從回來以後，後悔的思緒就壹直纏著他，他不應該去找謝楚鈺的，他也不該做出這種事來，謝楚鈺是凈秋喜歡的人，是弟弟的男朋友，這跟凈秋還在不在都沒關系，他怎麽都不能和小楚發生這種關系，怎麽想都是不對的。
　　他覺得自己很卑鄙。
　　“艾真，艾真？”
　　保姆在門外叫他，敲門聲不大，但壹聲聲落在蘇艾真的耳朵裏，他忍著惡心漱了口，然後用冷水洗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點，順帶著用毛巾把因為嘔吐而發白的臉搓紅，這樣起碼看上去氣色不會太差。
　　他推著輪椅去開門，對著保姆露出個笑來：“秋姨，是要吃飯了嗎？”
　　“是啊，妳早餐都沒吃，現在十壹點了。”秋姨眼裏的擔心溢出來：“我剛剛聽到妳嘔了，胃裏不舒服是嗎？我聯系司機，咱們去醫院看看。”
　　“不用的。”蘇艾真搖頭拒絕：“先吃飯吧，我沒事。”
　　“艾真。”
　　“真的沒事。”
　　他不想讓秋姨發現自己的不對勁，所以午飯是忍著不適吃的，但仍舊吃的不多，他也專挑清淡的吃，沒幾口就飽了。
　　“累的話就去睡。”秋姨跟他說：“雅君這兩天請假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妳有事就叫我。”
　　雅君是蘇艾真的護工，也照顧他有兩年了，和秋姨兩個人都是Beta，是當時父親為了方便照顧他，特意找的。
　　“別催她，家裏有事，忙完再來就行，我又不要緊。”
　　“我送妳回房裏，過兩天要降溫，快到冬天了。”
　　“好。”
　　蘇艾真睡了壹下午，自從開始嘔吐，他的精神狀態很差，又過了兩天，這種癥狀也沒有消失，他終於慌了。
　　他好不容易慢慢把自己從那天的事情中抽離，回歸到正常的生活，然而可能懷孕這件事讓他沒辦法再睡壹個好覺，他開始失眠。
　　他不太敢去醫院，要是去別的科室還好，檢查懷孕得去產科，他行動又不便，身邊總跟著人，不能隨便去。
　　該怎麽辦？
　　蘇艾真在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夜裏，無數次想到謝楚鈺，沒敢給他發消息，怕他不看，也怕他發過去的消息會被當作垃圾短信。
　　手機被他攥在手裏，機身都是溫熱的，屏幕上的光照著他蒼白的臉，他對著通訊錄裏的壹串號碼看了很久，上面的名字是他無比熟悉的，但跟他的距離又太過遙遠。
　　指尖戳在屏幕上，謝楚鈺三個字似乎帶著某種溫度，被他寶貝似的摸著。
　　“算了，不確定的事，還是不要說比較好。”
　　蘇艾真纖長的睫毛在手機微弱的光影中微微地抖著。
　　別鬧笑話了。
　　在失眠的第四天，蘇艾真為了讓自己安心，覺得應該要先買個驗孕棒試壹下才行。
　　秋姨在廚房做飯，他趁著這個空隙，用手機叫了個跑腿，他很擔心信息會被暴露，所以用的是壹個新的手機號，買了兩根驗孕棒。
　　他躲在衛生間裏，像是等待審判壹樣，驗孕棒被他放在洗手臺面上，底下墊著壹張幹凈的紙巾，他連眼睛都不敢眨壹下，然後看到了驗孕棒上慢慢浮現的兩道紅線。
　　心跳突然停了壹瞬，他艱難地咽著口水，不甘心，用另外壹支又測了壹遍，結果還是壹樣。
　　他沒有過多的想法，只是用紙巾把驗孕棒包得厚厚壹層，扔在了垃圾桶的最底下，然後又在上面扔了很多的紙巾來蓋住以防被發現。
　　那個垃圾袋下午就被秋姨帶去樓下扔掉了，蘇艾真緊張地盯著秋姨看，沒在她臉上發現任何讓他心驚的表情。
　　他才稍稍有些放心。
　　夜裏睡覺時候，在手機上查了很多信息，為什麽吃了避孕藥也會懷孕之類，底下的回答壹長串，大多都是說，沒有哪壹種避孕方式是百分百成功的，更何況他跟謝楚鈺發生關系時是Alpha的易感期。
　　蘇艾真從心底感到壹陣絕望。
　　不過他也有看到，說驗孕棒測的也不壹定準，建議還是去醫院檢查才好，蘇艾真又犯了難，他該怎麽找借口去醫院，又該怎麽才能不被發現去的是產科？
　　這件事就壹直拖著，拖到了謝伯伯生日，父親帶他去賀壽。
　　臨近冬天，氣溫降了好幾個度，蘇艾真穿了件毛衣，他頭發很久不剪，顯得略長，垂在細長白嫩的頸間。
　　“上次跟妳說的，給妳介紹的Alpha，妳怎麽不理人家？”
　　蘇艾真停頓了下，回答道：“沒有不理，只是沒什麽共同話題。”
　　他這段時間確實沒什麽心思跟人家聊天，不是在吐就是想睡覺，整天還在擔心懷孕的事被暴露，沒有功夫去想這些。
　　蘇勝不太高興：“不要總讓我操心。”
　　“知道的。”
　　蘇艾真低著頭，被推進謝家的大門，生日宴很低調，只邀請了些親朋好友，他被父親推到角落裏呆著。
　　“我去找妳謝伯伯，壹會兒來找妳。”
　　“嗯。”
　　父親走後，蘇艾真就盯著腿上的毛毯發呆，他想著，得去醫院，爸爸想他結婚，但起碼他不能懷著孕跟人家在壹起，去醫院檢查好，不論有沒有寶寶，他都得做個決定才行。
　　隔著來往的人群，他看見了謝楚鈺，他永遠能在人堆裏壹眼發現謝楚鈺，這個習慣從很多年前就養成了，怎麽也改不掉，謝楚鈺在他的世界裏，永遠都是特別的。
　　Alpha穿了身黑色的西裝，不過沒有打領帶，頭發也梳得隨意，看上去很散漫，旁邊站著陸昭，還有，壹個沒見過的Omega，是個很乖的男孩子，看上去年紀要小壹些，他離謝楚鈺很近，兩個人手臂貼在壹起，笑得很開心，不過謝楚鈺似乎是沒什麽表情，但也沒有抗拒Omega的接觸。
　　是陸昭發現了他，朝他走過來。
　　“妳壹個人在這兒？”陸昭問。
　　“嗯。”蘇艾真點頭，“好久不見。”
　　“是好長時間不見了。”陸昭本身就很少能見蘇艾真，以前蘇艾真都是陪著鐘宴庭壹起出席這種場合的，難得見他身邊壹個人都沒有，孤零零的，怪可憐。
　　“我推妳過去？壹起吃飯？”
　　“我自己來就好，妳有事就去忙。”
　　陸昭唉聲嘆氣的，“我哪有什麽事，最近無聊死了，鐘宴庭忙著找他的服務員，謝楚鈺還開始相親了，都沒人陪我玩。”
　　蘇艾真滯了壹瞬，掩著身子的僵硬，問：“相親？”
　　“是啊，就他邊上那個嘛。”陸昭指了指，說：“謝伯伯介紹的，不過他這個年紀，不說結婚，談個戀愛什麽的也很正常，不然謝伯伯總擔心他，再說了，蘇凈秋去世這麽多年，總得往前看不是。”
　　蘇艾真不知道在想什麽，沈默著，陸昭向來心大，沒意識到他的情緒，謝楚鈺喊了他壹聲，Omega也壹起跟了過來，眼神落在輪椅上的蘇艾真身上。
　　他是第壹次見到蘇艾真，有聽過他的名字，不過大多是作為鐘宴庭未婚妻出現的，而退婚以後，就沒再聽到這個名字了，今天見到，還有些意外，蘇艾真實在是很漂亮，氣質也溫柔，看人的時候眼睛都像含了汪水。
　　“小楚，晚上好。”
　　說完又對著謝楚鈺身邊的Omega：“妳好。”
　　他都楞了，沒想到蘇艾真會主動跟他打招呼，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妳好啊，妳是謝楚鈺的朋友嗎？”
　　蘇艾真很慢地點頭，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謝楚鈺的朋友，也怕自己隨意承認會惹Alpha不高興，畢竟他們之間好像從未有過任何關系的認證。
　　他自己也清楚，誰都能站在謝楚鈺身邊，只有蘇艾真不能。
　　他坐在輪椅上，比誰都矮壹截，謝楚鈺不搭理他，他也就不自討沒趣，又覺得有些難受，就想先離開。
　　“那我先走了，我去找謝伯伯。”
　　“妳找他幹嘛？”謝楚鈺看了他壹眼，“他現在沒空。”
　　其實蘇艾真也就是隨意找了個借口，沒想真的去找，只是謝楚鈺這麽說，他就不知道怎麽回話。
　　“那......那我......”
　　“進去吧。”謝楚鈺說。
　　蘇艾真咬著唇，應道：“好，我......”
　　他擡起臉，才發現謝楚鈺說的“進去吧”並不是跟他說的，剛剛的Omega跟在Alpha身邊兩人並排進了別墅，蘇艾真感到眼睛有些疼，沒再去看他們的背影，最後是自己挪著輪椅進去的。
　　他跟鐘宴庭解除婚約後，即使父親會帶他出席這種場合，但忙著應酬也不會有功夫管他，今天的晚宴，鐘宴庭也沒來，陸昭跟在謝楚鈺身邊，時不時地還跟著壹起的Omega說話，有說有笑，謝楚鈺也偶爾勾著唇笑兩聲，蘇艾真偷偷地躲在角落裏看，似乎被發現了，在謝楚鈺轉過臉時，他連忙低下頭，裝作看手機。
　　這種動作，他也很熟練。
　　吃飯時，沒什麽胃口，食欲下降很多，也怕掃人興，就只簡單地吃了幾口，他總忍不住去想謝楚鈺，很奇怪，在這種場合，他明明可以掩飾得很好的，怎麽發現好像變得很難。
　　他找了個機會去了趟衛生間，沒忍住幹嘔了幾聲，用冷水洗了把臉，眼角都被他搓得通紅才罷休。
　　耳邊有開門聲響，水珠從他下巴處滴落，他在鏡子裏看到了推門而入的謝楚鈺。
　　倆人都是壹楞。
　　蘇艾真先反應過來，“小楚，妳要用嗎？進來，我出去。”
　　謝楚鈺沒動，手還放在門把上，問：“妳吐了？”
　　“沒有。”
　　Alpha的目光帶著灼熱的溫度，讓蘇艾真如坐針氈，他得離開，不然壹會兒要是再吐就不好了。
　　他自己推著輪椅出去，謝楚鈺冷不丁地在他身後說：“蘇艾真，妳不是懷孕了吧？”
　　語調很平淡，沒有什麽起伏，蘇艾真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想了很多。
　　謝伯伯是醫生，謝家也壹直都是從事醫療方面的工作，小楚對這方面有了解很正常，不可能壹點不懂的。
　　他該怎麽瞞過去？
　　“小楚。”蘇艾真側過臉，手指在謝楚鈺看不見的地方揪緊了腿上的毛毯，輕聲細語地說：“我吃過避孕藥，不會懷孕的，剛剛只是因為胃裏不舒服幹嘔了下，今天壹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才這樣的。”
　　“是嗎？”
　　“嗯，那天的事是意外，咱們不提了，我都快忘了。”蘇艾真不想壹直停留在這個話題，轉移道：“謝伯伯給妳介紹對象啦？聽陸昭說的。”
　　謝楚鈺垂眼看他，“不行嗎？”
　　“怎麽會不行？”蘇艾真沒明白他怎麽會這樣想，朝他笑：“是該談戀愛的，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很活潑，跟妳也很般配。”
　　“般配？”
　　“嗯。”蘇艾真的語氣裏不摻壹點假，“小楚很適合這種外向開朗的另壹半。”
　　像凈秋壹樣，話多，也會討人開心。
　　他想起來時陸昭跟他說的話，凈秋去世很多年了，小楚總不能壹直單身，也到了戀愛結婚的年紀。
　　“蘇艾真。”謝楚鈺不回他那些話，淡淡叫他名字。
　　“嗯？”
　　“出去吧。”謝楚鈺走進來，越過他的輪椅，聞到了很淺的信息素味。
　　蘇艾真忍著快要崩潰的情緒，低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