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陳德修只得帶他去了，心裏暗自可憐這俊秀少的年，小小年紀就進宮做了太監，雖然心裏充滿了對女性的渴望，這輩子也只能用眼睛來褻瀆美人了。

　　這壹次，他們為防路上出什麽事，弄了輛馬車來坐，倒是順順利利地來到了花船之上，由陳德修帶著他去見最有名的名妓，名聞金陵的才女秦仙兒。

　　這位秦仙兒，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因為祖父觸怒了皇帝李漁，被抄家滅門，自己也被賣為官奴，由秦淮河上的老鴇買去，做了妓女。

　　雖然做了妓女，秦仙兒卻不肯賣身，數度尋死，以死明誌。老鴇無奈，也只得由她去了。

　　憑藉她出色的才華、琴藝，秦仙兒迅速在秦淮河上躥紅，常來秦淮河上的公子，無不知道秦仙兒之名，並以能與她壹見為榮。

　　雖然也有人想要強行奪走秦仙兒的貞操，幸好花船的後臺老板在朝野都有極大的分量，那些人在動粗被打手制止之後，也都怏怏地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而秦仙兒的名頭也因此更加響亮，給老鴇和老板帶來了滾滾財源，成為了他們寄予厚望的壹棵搖錢樹。

　　李小民聽了陳德修的講述，嘖嘖稱奇。他壹直以為“賣藝不賣身的妓女”是壹種永遠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可是想不到秦淮河上竟然還真的有這種生物存在，這讓他納悶不已。

　　想了許久，他才恍然明白：“這個時代，並不是真正的古代；中國古代不可能發生的事，在這個時空未必便不會發生。就象我們那個世界沒有鬼，在這裏還不是艷鬼惡鬼到處橫行嗎？”

　　想通了這壹層，他也就不再為這些小事納悶，跟著陳德修，踏過寬寬的踏板，壹路走上花船。

　　花船果然打扮得十分華麗，到處都是身著艷麗衣裙的美女，都甚為年輕，大都是十幾歲的雛兒，與客人們抱在壹起調笑。李小民知道這些都是賣身不賣藝的花船美女，也不多去註意她們，與陳德修壹同走進花船的船艙裏面，要求見秦仙兒。

　　在交納了昂貴的纏頭費之後，李小民終於有幸與陳德修壹同坐在寬大的艙室裏面，耐心等待著秦仙兒出現，心裏卻在暗罵：“還好老子打劫事業有成，剛做了壹票大買賣，不然多來幾次，非破產不可！”

　　雖然是艙室，卻有壹面臨水，李小民背對著花船欄桿坐著，讓月光灑在自己身上，只是要欣賞水上月色，倒要回頭轉身，不太方便。

　　艙室裏面，已經坐了數位客人，個個都是衣飾華貴，坐在桌案後，飲酒談笑。在他們身邊，也有美女相陪，個個面帶春風，依在他們身上，任由他們上下其手。

　　李小民對身邊的年輕妓女不屑壹顧，正襟危坐，壹心只想給那位未曾見過的名妓秦仙兒壹個好印象。坐在壹旁與另壹個十二三歲的妓女調笑親昵的陳德修看了，心中暗嘆，對小民子這沒有某些功能的老板更是充滿了同情。

　　李小民緩緩品著酒，對這個時代的超低濃度薄酒充滿了輕蔑。只可惜自己還是想不起來蒸餾是怎麽回事，不然的話，單是造酒，也可賺得盤滿缽滿，不見得就比打劫少掙多少。

　　等了許久，終於聽到環佩聲響，輕微的腳步聲從簾幕後面傳來，堂內眾人，都停止了談笑，舉頭看向後堂，眼中都充滿了期待之色。

　　兩個嬌俏的侍女微笑著，將簾幕挑開，眾人眼前壹亮，但見壹位美若天仙的少的女手捧瑤琴，在簾後微笑而立。衣衫服飾，都甚為雅致，令人見而神氣為之壹清。

　　在眾人熱烈的目光之下，秦仙兒輕移蓮步，走到堂前桌案之後，放下瑤琴，欠身行禮，輕啟朱唇，微笑道：“今日有幸，能得各位光臨，小女子感懷在心，特以壹曲高山流水，以謝諸君。”

　　聽著她清脆悅耳的嗓音，眾賓客都不由沈醉其中。就連陳德修也都把手從那雛兒的懷中拿了出來，正襟危坐，等待著聆聽秦大家的仙音繚繞之聲。

　　琴聲奏起，韻味深遠，讓聽的人都不禁沈浸到這美妙的仙音之中。配上灑入堂中的月光，頗為令人意馳神迷。

　　從二十壹世紀來的李小民卻沒有什麽雅骨，雖然好久沒有聽到這麽好聽的音樂了，可是也並不覺得比從前自己在磁帶裏聽到的古琴曲好到哪裏去，想想從前的生活，不由暗嘆壹聲，真是懷念那時候的流行歌曲啊。

　　擡起頭，卻見屋中壹眾賓客或是嫖客，都在搖頭晃腦，壹副魂遊天外的模樣，心下暗暗稱奇，對這些沒有聽過真正好聽音樂的土包子充滿了同情和鄙視。

　　壹個嫖客偶然睜眼，看到李小民正在東張西望，顯然是沒有領會到秦大家琴聲中深藏的韻味，不由輕輕哼了壹聲，眼中露出輕蔑之色。

　　秦仙兒聽到這哼聲，壹邊彈奏，壹邊擡起頭來，看到那邊有壹個衣飾華麗的俊秀少的年正在東瞧西看，顯然沒有聽到自己的琴聲。她早就見慣了這些不懂裝懂的暴發戶，卻也不以為忤，只是在嘴角露出壹絲淡淡的笑意。

　　李小民看到她笑自己，心想可不能讓人這麽看輕了，便用力壹拍桌案，叫道：“好啊！這琴聲，便似高山壹般，奇峰突起，令人高山仰止，壹眼望不到頂啊！”

　　這壹聲，將正沈浸在琴聲中的眾賓客下了壹跳，睜開眼來，看著這錦衣少的年，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

　　李小民看到眾人驚奇、蔑視、不滿混雜的目光，索性在桌上又重重拍了壹掌，高聲頌道：“這壹處琴聲，更是美妙，便似流水壹般，潺潺不絕，果然是秦大家，彈的曲子也是這麽令人叫絕！”

　　眾賓客驚訝地看著他，想著此人如此臉皮厚，竟將古人說過的話搬來胡說壹遍，卻又與秦大家正在彈的曲調壹點都對不上，如此粗魯無知之徒，也敢來秦大家的花船上獻醜，倒真是奇事壹件。

　　秦仙兒被他逗得幾乎笑出來，手中琴音也撥錯了幾個音符，慌忙收斂心神，凝神繼續彈奏下去。卻已經是被李小民引得心神分散，再無法回到原來彈琴時的心境中去了。

　　草草彈完這壹曲，秦仙兒令婢女收起琴，舉目看向李小民，微笑道：“這位客官，壹向少見，對琴藝的品評，實是令人嘆為觀止。”

　　李小民知道秦仙兒是在諷刺他，也不在意，站起來深深壹揖，得意洋洋地道：“哪裏哪裏，比起秦大家來，還是差得遠。”

　　秦仙兒掩口微笑，覺得這少的年真是有趣。壹眾賓客卻對李小民怒目而視，惱他插科打諢，將滿堂雅氣，弄得俗不可耐。

　　陳德修坐在壹旁，大感面上無光，不斷地幹笑，後悔自己陪著這位老板來到這裏，雖然能聆聽秦大家超絕琴藝，卻也把臉都丟盡了。

　　外面忽然又傳來腳步聲，婢女掀起簾子，兩個人壹前壹後，走了進來。

　　走在前面那個人，身穿壹身青色儒服，面如美玉，目似點墨，壹副風度翩翩的模樣，烏黑發亮的雙眸在艙中壹掃，落到李小民臉上，輕輕哼了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