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魔中之傑

　　遠處的天空中，壹根細細的繩索平平的鋪在天上，蘇雲坐在繩索上，遙遙看向丞相府別院。
　　那裏燈火通明。
　　詭異的是，別院中只停著壹口棺槨，別無他人。
　　更加詭異的是，丞相府別院四周，壹條條四通八達的街道兩旁，陰影之下，到處都是人！
　　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他們只支棱起耳朵，留神傾聽丞相府別院的動靜。
　　昨晚已經是極為詭異，但這壹夜的詭異還在昨晚之上。
　　“薛青府來了。”
　　蘇雲精神壹振，低聲道：“這個人只能是他。”
　　他的肩頭衣衫聳動，瑩瑩從他脖子下鉆出來，探出頭張望。
　　今晚有風，書怪瑩瑩盡管有翅膀，只可惜是紙做的，因此只能鉆到他衣領裏躲避。
　　“天空中還有人呢！”瑩瑩低聲道。
　　蘇雲四下看去，只見天空中的確有陰影在展翅飛行，應該是神通所化的羽翼。京城中能夠看出這壹夜兇險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因此都在等著這壹戰。
　　只是薛青府的到來，沒有多少人能夠預測到。
　　“不知道水鏡先生是否預料到薛青府會參與到這壹戰中。”
　　蘇雲向遠處看去，又看到遠處的樓宇上有壹些奇奇怪怪的陰影，應該也是東都的高手，低聲道：“薛青府與溫關山兩人壹損俱損，倘若溫關山折損在今夜，那麽明天晚上便是薛青府送命之日。因此薛青府無論如何都必須要保溫關山！”
　　瑩瑩對這些倒不放在心上，道：“我感受到了人魔，還有邪惡扭曲的人性。”
　　蘇雲心中微動，四下搜尋，終於看到了少女梧桐。
　　那女子站在壹棟樓宇神仙居的上方，站在蛟龍的頭頂，手扶著龍角，身後紅裳飄揚。
　　在這個夜色中，壹切都是黑色，只有燈火與她的紅裳映照出別樣的顏色。
　　蘇雲收回目光，心道：“梧桐愈發強大了。東都簡直是魔窟壹樣的地方，到處都是汙穢，不知怎麽的，反倒覺得她是這片汙穢中唯壹幹凈的。”
　　他不禁失笑。
　　那是人魔啊，天底下最邪惡最具魔性的可怕生物，所過之處災難降臨，死傷無數，為何自己反倒覺得她才是唯壹幹凈的？
　　“難道說我被她蠱惑了？”
　　蘇雲心中凜然，傳說中的人魔的確善於蠱惑人心，迷惑眾生，歷史上壹次次造成莫大傷亡的天災，死傷無數的人禍，屍橫遍野的戰爭，背後都有人魔的蹤跡。
　　任何地方只要出現人魔，靈士們都緊張萬分，第壹時間除掉人魔。
　　難道是自己的道心不夠穩固，在不知不覺中被梧桐這個人魔影響了？
　　他看到了人魔梧桐，梧桐也感應到他。
　　下壹刻，紅裳在蘇雲面前拂過，少女梧桐赤著腳行走在金色的神仙索上，腳趾夾著繩索，免得掉下，邁步向他走來。
　　“蘇士子，水鏡先生此時的魔性極重。”
　　梧桐走來：“他已經被東都汙染了。魔化的裘水鏡，今晚將露出無比可怕的壹面！”
　　蘇雲冷哼壹聲，正欲說話，突然瑩瑩興奮道：“水鏡先生來了！”
　　蘇雲顧不得與她爭辯，向丞相府別院看去。
　　在他這個位置觀望，幾乎將下方壹覽無余。丞相府別院中又是燈火輝煌，更是歷歷在目。
　　蘇雲居高臨下，只見水鏡先生壹襲青衣，撐著壹把紙傘，另壹只手空空，從街道的另壹端走來。
　　他的臉上沒有蒙任何遮擋面目的東西，只有紙傘的陰影籠罩月色，將他的唇部以上遮擋在陰影下。
　　但是，任何人都可以從他的行進姿態中，看出他便是當朝的三公之壹的裘水鏡裘禦史！
　　街道兩旁的黑暗中，壹個個高手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動作。
　　他們雖然隱藏在暗處，但是根本瞞不過裘水鏡這樣的高手，也瞞不過同樣隱藏在暗處的其他人。
　　詭譎的是，裘水鏡仿佛沒有看到他們，而黑暗中的其他人也仿佛都看不到彼此，更看不到裘水鏡。
　　“這就是東都！”
　　蘇雲看著這壹幕，突然只覺莫名的恐懼湧來：“壹個可怕的地方！在這個充滿權欲的大都市裏，這不是壹場暗地裏的刺殺，而是壹場光明正大的謀殺！”
　　如此荒誕，如此離奇，讓他有壹種悲哀的感覺。
　　他曾經是壹個瞎子，但心底敞亮，而東都這些高手，這些世家大閥，明明眼睛好得很，但卻裝作瞎子！
　　“水鏡先生的變法，真的有用嗎？真的可以救這個國家嗎？”
　　他突然有壹種強烈的情緒，這是壹種懷疑，懷疑裘水鏡是否真的能力挽狂瀾，挽大廈於將傾！
　　“可是水鏡先生說得對，他是元朔這個時代裏唯壹壹個能夠拿出章程，來救這個國家的人。左仆射拿不出來，薛聖人也拿不出來，溫丞相那壹套更是胡鬧。”
　　蘇雲定下心神，心中默默道：“倘若水鏡先生的變法，無法改變元朔，那麽我的道路呢？我的道路是什麽？”
　　“水鏡先生進去了！”瑩瑩道。
　　蘇雲收起心思，向下看去，只見裘水鏡推開別院門戶，轉身關上門戶。
　　他像是來到自己家壹樣，輕車熟路，壹路向停著溫關山的棺槨靈堂走去。
　　蘇雲壹顆心緊張起來，盡管他知道裘水鏡極為強大，但守著溫關山棺槨的，畢竟是薛青府薛聖人，畢竟是三聖壹體的韓君，葬龍陵案的最終勝利者！
　　瑩瑩盡管告訴他，薛青府也受了重傷，但即便是受了重傷的薛青府，那也是深不可測的原道聖人！
　　裘水鏡的境界只是征聖，印證聖人絕學，開辟自己絕學的境界，會是薛青府的對手嗎？
　　“況且，溫關山可能還未死！”蘇雲呼吸有些急促。
　　“老師。”裘水鏡來到靈堂前，收起紙傘，向薛青府躬身見禮。
　　薛青府擡頭，瑩瑩得以看到他的面目，低呼道：“是薛今朝！哀帝時期的太常！”
　　蘇雲微微壹怔，向下看去，只見薛青府此刻的面目也並非是薛青府，而是薛家二代聖人薛今朝的面目。
　　在天道院中，有薛今朝的雕塑。
　　“他不用自己的面目，除了是不想被別人看到薛青府面目之外，還有壹層原因，那就是薛青府傷勢太重。”
　　蘇雲內心中生出壹個可怕的想法：“戴上薛今朝的面目，他的傷勢可能會減輕許多。那面目，應該是他的靈兵，甚至是煉成靈兵壹樣的身體，靈體！”
　　瑩瑩從帝平和裘水鏡的對話中得知，薛青府、溫關山、道聖和聖佛都遭到重創，傷勢極重，薛青府應該也沒有多少力量。
　　因此這是壹個大好時機，壹舉掃平所有政敵，推行自己的變法之路！
　　但是倘若薛青府的靈兵就是那壹張張面具的話，薛青府肉身的傷便會痊愈，只剩下性靈上的傷！
　　在這種情況下，薛青府反而是實力最強的那個！
　　“好徒弟。”
　　薛青府笑道：“不枉我在天道院教導妳這麽久。從前的妳總是有婦人之仁，不舍得痛下殺手，實非大丈夫所為。今晚的妳，卻讓我對妳大為改觀。妳覺得對付我，妳有幾成勝算？”
　　“我曾經對陛下說，對付老師有六成勝算，不過老師第壹個前來，那就是九成。”
　　裘水鏡淡淡道：“老師有所不知，學生將薛家二聖的功法都研究透徹，再加上老師在朔方動手時，暴露壹身修為和神通，妳的三聖之身，對我來說沒有秘密可言。再加上前些日子，老師賴以長壽的《真龍十六篇》被蘇少史公諸與眾，雖然時間尚短，但這些日子學生還是從中看出許多破綻。”
　　薛青府壹張臉漸漸沈下，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再加上老師與溫丞相壹戰受傷極重，就算換臉，也無法換性靈，老師的戰力，十成去了六成。因此，學生有九成勝算。”裘水鏡下了結論，道。
　　薛青府哈哈大笑，緩緩挪動腳步，站在溫關山的棺槨前，淡淡道：“不愧是我的好弟子，妳已經青出於藍了。但是就算我實力只剩下六成，但加上溫丞相，依舊穩操勝券。”
　　他四下掃視，搜尋帝平的下落，悠然道：“陛下也在暗處吧？僅憑妳壹人，還不足以挑戰我和溫丞相。這壹次，陛下也必然會出手，但是陛下的修為也僅僅是堪堪征聖境界罷了，就算動用仙術，也無法殺我與溫丞相！”
　　裘水鏡搖頭道：“老師的預測出錯。陛下不在這裏，而是在皇宮中。”
　　薛青府怔了怔，目光中充滿了狐疑：“在宮中？”
　　裘水鏡點頭，道：“我安排陛下，讓陛下在宮中等壹個人。”
　　“等壹個人？”
　　薛青府聲音有些沙啞：“他要等的人是誰？”
　　“陛下要等的，是棺槨中的人。”
　　裘水鏡面色淡然，道：“白天時，我壹劍刺入棺槨，便察覺到棺槨中的是個死人。真正的溫丞相已經金蟬脫殼。妳以為妳與他聯手，卻不知他將妳丟在這裏，讓妳送死，而他則直搗黃龍，前去弒帝。而這壹切……”
　　薛青府臉色大變，突然轉身，從棺槨上拔出壹口寶劍，壹劍劈下，棺槨應劍而裂！
　　棺槨中，壹具屍體躺在那裏，正是溫關山的屍體！
　　但這具屍體，全然沒有生機！
　　“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裘水鏡的聲音傳來，帶著無盡的冷漠：“老師，我學得已經比妳更好了！”
　　蘇雲身邊，梧桐贊嘆：“裘水鏡，人傑也。即便是墮落成魔，也是魔中之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