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金剛不敗

　　在餐桌上，最近半年看了不少部實體版官場小說的趙甲第就問李秘，領導簽字是不是真有很多學問，比如紅墨水筆簽字黑墨水簽字有不同含義，橫著批示和豎著批示、句號是實心還是空心，都有玄機？
　　李檀哈哈大笑，說沒有的事，不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說不定真有這樣的極品，但起碼我沒見到過聽說過身邊有誰這麽搞。趙甲第又問那駐京辦是不是真有書上寫的那麽多講究？李檀笑道其實官場上都差不多，撇開壹些無人問津的清水衙門，哪裏都有這樣那樣的規矩門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壹個有文人情懷的官員，妳就是讓他做省長部長甚至在高，也壹樣兩袖清風，但喜歡鉆營的，就是在地方上芝麻綠豆的小位置，也能被他挖空心思總結出壹套套秘不宣人的處事學問來。壹本書大熱後，讓上頭壹口氣撤了數千家駐京辦，也算是壹樁奇觀奇事了。甲第，妳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問我做秘書的，有啥貓膩腥味了？
　　趙甲第壹臉赧顏，敬了李檀壹杯啤酒。李檀“不打自招”道做秘書的，就是做管家，但市面上很多作品，說到底，都不太像話，主角不管嘴上的理想如何高大全，其實根子裏，都充斥著壹股子奴性，其實這是做秘書的大忌，呵，不說這個，身處其中，不好評說，甲第，推薦妳看壹下《官場現形記》，官場小說，這壹本足矣。如果還有興趣，再看壹下二月河的帝王系列，尤其是《康熙》開首《奪宮》壹卷，在我看來是最具神韻的，到最後壹部，力所不逮，匠氣多了點。
　　趙甲第說壹定看。李檀想了想，說道算了，我家就有，明天借妳。趙甲第不好意思道算了，我喜歡在書上圈圈畫畫，到時候還李秘，妳非跟我急不可。李檀楞了壹下，哭笑不得，道妳小子，沒事，我這有兩套，壹套用來開卷有益，壹套是珍藏版，送妳壹套就是了，不過這樣壹來，妳就又欠我壹頓飯了，離開杭州前記得請，要是忘了，別怪我讓妳把書還我。趙甲第樂了，笑道不敢忘，李秘的飯，誰敢欠是不想在杭州混了，我以後可打算來杭州淘金的，還巴望著李秘能幫忙指點迷津呢。
　　李檀疑惑哦了壹聲，停下喝酒，好奇問道：“怎麽說？”
　　趙甲第理了理思緒，平靜道：“準備辦壹家私募，在杭州小打小鬧壹下，這邊氛圍和基礎都好，民間遊移資本雄厚，有很大的潛力值和空白區間。”
　　李檀放慢吃菜喝酒的速度，道：“只要不踩紅線，都好說。”
　　趙甲第笑了笑，當做尋常的應酬措辭，沒怎麽在意。
　　卻不知李檀在杭州圈裏是出了名的不給承諾，如此壹來，很多事情沒辦成，沒誰會怨念記恨，辦成了，許多人可能當時沒回過神，經過壹段時間後，才知道是這位李大秘出了力，更加感激涕零。圈內有個至今流傳的段子，壹位僥幸入了李檀朋友圈的福建生意人求李檀辦事，火急火燎的，因為壹日不上項就等於虧損嚴重，而且萬壹失了先機，又是壹筆無法估計的損失，這商人不適應李檀的不瘟不火，就偷偷砸下了壹棟城西別墅，結果被李檀很不客氣地頂回去，最後他死心地離開杭州，不曾想沒過多久，批文下莫名其妙來了，讓他高興得重返杭州靈隱寺燒了幾大把香火，只道是菩薩顯靈祖宗保佑。
　　過了兩三年後，項目賺了大錢，跟杭州壹幫管事的項目對口官員吃飯，才知道這是李檀的使力，才促成政府立項，喝完酒，那個福建商人就直奔李檀住所，結果李檀外地出差，他就在門外等了足足二十多個鐘頭。至今，那人依然對李檀感恩戴德，只恨李秘不是主政壹方的官員，否則必定要在當地不遺余力甚至不求回報的大力投資，為李檀的政績單子上添彩。
　　吃完飯，沒攔著趙甲第買單，並肩走出餐廳的時候李檀笑問道：“吃完飯直接回去了？要不我送妳？”
　　趙甲第沒想瞞著什麽，說道：“不了，先去不遠的壹家書吧，拿幾本書。”
　　李檀直接道：“我開車送妳過去到門口好了。”
　　趙甲第不矯情，就坐著克萊斯勒來到小巷弄裏的桃花書吧，李檀本來不打算下車，結果瞅了幾眼玻璃窗內的書吧裝修，來了興致，打趣道：“有點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意思嘛，不介意我壹起進去？”
　　趙甲第樂得幫點小忙替桃花書吧增加人氣和知名度，笑道：“不介意，最好李秘搬壹堆書回去，我朋友才高興。”
　　李大秘書進了書吧，看到姐妹花老板娘，壹臉會意地朝趙甲第悄悄眨了眨眼睛，然後就獨自去看書，並不當電燈泡。
　　佟冬正在給壹位美眉顧客介紹店主書櫃，只是朝趙甲第客氣微笑了壹下，佟夏卻笑得很燦爛，從櫃臺捧出壹疊早就準備好的書籍，拉著趙甲第上了2樓，不由分說給他泡了壹杯茶，書吧很有口碑的黃山貢菊，趙甲第趁這段時間，翻了下四本書，壹本本該很大眾卻很小眾的《哲學問題》，羅素的專著，趙甲第對他自然不陌生，因為羅素本就是壹位大數學家，所以這本《哲學》很對胃口，近期正想著找幾本哲學書籍來啃。壹本《烏合之眾》，主旨是大眾心理研究，作者叫古斯塔夫勒龐，沒聽過，光是壹篇序，就讓趙甲第咀嚼了將近十分鐘，很不錯。壹本相對正統比較另類的《魔鬼詞典》，剩下壹本就牛叉了，僅僅壹個封面就讓趙甲第眼前壹亮，《論誘惑》，偷偷翻了幾頁，精彩，不過是學術性上的精彩，作者在法國哲學和社會學以及後現代理論領域都頗有地位，隨手翻到書裏壹句引言，黑格爾的“這種女性氣質，群體的永久性諷刺”，趙甲第表示壓力比較大，因為完全整不明白，剛想要深入研究壹下章節內容，佟夏端著茶杯走過來，趙甲第趕緊合上《論誘惑》，翻開《哲學問題》，佟夏笑瞇瞇露著可愛小酒窩道：“咋不看《論誘惑》了？翻了才知道被封面騙了吧？”
　　趙甲第壹陣尷尬。小妮子這麽毒舌，小心被減印象分。
　　她坐在趙甲第對面，微笑問道：“覺得咋樣？”
　　趙甲第裝傻：“茶還是書？”
　　她朝趙甲第揚了揚拳頭，試圖惡狠狠的，效果卻是嬌小玲瓏的，可愛的。
　　趙甲第坦誠以對道：“說實話，四本書都很好，很喜歡。當然，最高興的是不需要我付錢。”
　　佟夏收起拳頭，托著腮幫凝視著趙甲第，道：“茶可得付錢。”
　　趙甲第啊了壹聲，道：“上次妳姐都沒收。”
　　佟夏哼哼道：“東東沒收，我就要收，妳不付錢就在這打工，壹天給妳壹塊錢工錢。”
　　趙甲第問道：“妳就這麽剝削員工？”
　　佟夏還是哼哼道：“只對妳這樣。”
　　在趙甲第的人生中，即便是在最巔峰的高中時代，雖說有無數的學姐學妹在走廊上對著走過的他竊竊私語，每當他走上主席臺，不管是挨批還是領獎，就是海茫茫的少女懷春眼神，但除了那些被截下並且銷毀的情書之外，並沒有誰真的對他展開攻勢，壹些嚷著趙甲第我愛妳之類不怎麽淑女的豪言壯語，正處於鈍感階段的他並沒有特別感受，所以趙甲第壹直不擅長也不適應女人的“侵略”，例如少婦裴，接下來就是眼前壹旦與姐姐合璧就格外動人的花樣美女了，所以趙甲第退了壹步，不肯上鉤，繼續曖昧的話題，而是問道：“書吧的收入怎麽樣？”
　　佟夏似乎不計較趙甲第的退縮，繼續托著腮幫，道：“壹般，除非能賣出美院學生的畫，否則大抵收支持平，現在好些了，剛開的時候比較慘淡，我和東東差點堅持不下去，就要掛牌子轉讓店面了。”
　　趙甲第環視壹周，發現不遠處坐沙發的壹文藝風格青年在瞥這邊，十有八九是慕名而來的摘花者，趙甲第收回視線，道：“現在苦盡甘來了。”
　　佟夏輕輕嗯了壹聲。
　　趙甲第終於受不了她的視線，指了指自己的臉，問道：“美女，看出什麽了沒？”
　　她鄭重其事道：“沒呢。”
　　趙甲第問道：“那妳打算看出什麽？”
　　她依舊全神貫註，很認真道：“帥。”
　　趙甲第汗顏挫敗道：“看出這玩意就那麽難？”
　　佟夏用兩個小酒窩做了回答。
　　趙甲第壹邊喝茶壹邊翻書，對哲學類書籍接觸極少的他愛不釋手，陶醉其中，看看目錄吧，《認知的知識和描述的知識》，《論歸納法》等等，明顯符合趙甲第的刁鉆口味。佟夏妮子那點打擊很快就拋在腦後，連她的視線都渾然不覺，壹杯茶喝完，佟夏給他又泡了壹杯，兩杯喝完，趙甲第才想起樓下還有壹尊杭城大菩薩，趕緊下樓，看到李檀剛好挑了幾本書，正在付錢，李大秘笑道：“妳忙妳的，就別送了。”
　　李檀拎著壹只桃花書吧特別贈送用作裝書的棉質袋子，坐回車裏，打了個電話，“小鄭，妳不是有個在博庫書城當經理的叔叔嗎，麻煩妳壹下，明天早上去給我買壹本《官場現形記》，再加上壹套二月河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該多少錢就給多少錢，到我這裏來報銷。”
　　掛了電話，沒過三秒鐘，他又打回去，“挑老壹點的版本，最好在05年以前出版的，越貴越好，別留下任何最近購買的痕跡。”
　　掛了電話，李檀開車回家，是西湖區壹個老小區，並沒有住在政府分配的房子，打開家門，很簡單的兩室壹廳壹衛，客廳極其簡單，簡直就是空蕩，壹面墻壁，卻不是書，而是堆滿了碟片，密密麻麻的起碼三千張以上，壹套老舊卻不俗的音響，壹張茶幾，幾條黃梨木椅子，再沒有多余的物件，由此可見，他要麽是壹個極度空虛的男人，要麽就是壹個內心強大充實到某種境界的家夥，後者的層次，已經不足以用城府兩個字來形容。家裏沒有半點女性的氣息，李檀打開音響，聽壹支古典鋼琴曲，小施特勞斯的《蝙蝠序曲》，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公門修行二十年，孑然壹身，卻幾近金剛不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