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忘川河底，羊角銅燈

　　沙婆婆臉色陰晴不定，就算陳實沒有被大鯀咬死，也會失落在忘川河中，無法歸來，她同樣也無法向陳寅都交代！
　　“沒有了麻繩，他便無法從忘川河歸來……此事都怪我貪心，竟然想利用這孩子去忘川河尋找那件寶物，結果害了他！早知如此，直接告訴他那座古廟在何處便是。”
　　她心中悔恨不已，只是事情已經發生，自怨自艾於事無補，如今要做的，那就是查看壹下，陳實是否真的死了。
　　倘若未死，再做補救。
　　若是死了……
　　“那就只能向老陳頭以死謝罪了！”
　　沙婆婆咬破右手食指，以自己的血在空中畫符箓，所畫的正是招魂符。
　　說來也怪，她的血竟飄浮在空中，絲毫沒有落下的趨勢，仿佛被壹股奇異的力量束縛住。
　　隨著沙婆婆手指移動，壹張長達三尺，寬僅二寸的符箓被她書寫出來。
　　上頭是三清敕令文，文下是三魂七魄罡文，形態簡潔。
　　憑空畫符，這等造詣，可謂驚世駭俗，是符師夢寐以求的成就，然而沙婆婆卻像是壹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絲毫看不出有什麽過人之處。
　　這張招魂符迸發出的招魂之力強橫無比，頃刻間便跨過陰陽兩界，直達陰間！
　　沙婆婆自知自己犯了大錯，因此與平日裏的招魂咒不壹樣，此次畫的招魂符動用的是自己的心頭精血。
　　心頭精血至剛至陽，數量極少，也就僅夠畫壹張符箓，但威力卻非同小可。
　　倘若陳實果真已死，就算被抓到閻羅殿上，僅憑這道符箓，她也能把陳實的魂魄從閻王的手裏奪回！
　　然而，這道符箓燃燒殆盡，沙婆婆也未能將陳實的魂魄召來。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沙婆婆松了口氣，隨即足下壹頓，便見小老太婆的影子突然在地上枝枝叉叉般四面八方生長，從影子裏生長出五只青面獠牙的鬼王，屹立在空中，叉手聽令。
　　沙婆婆心念微動，五鬼呼嘯而去。
　　片刻後，無數磚石飛來，在短短片刻便在德江邊搭建了壹座長寬各三丈六，高壹丈二的祭壇。
　　五尊鬼王手持大旗，屹立在祭壇的五個角上，分踞五行。
　　沙婆婆取出文王鼓。
　　此鼓是壹個像鼓非鼓，似鑼非鑼的奇特樂器，只有壹面蒙皮，另壹面卻是空的，鼓中有繩索交叉，可以用手抓住。
　　上次陳實在陰間聽到的沙沙的鼓點聲，便是這件樂器發出的聲音。
　　沙婆婆搖響文王鼓，頓時陰風陣陣，霎時間德江江面上如同進入黑夜，連太陽的光芒也無法照入這片黑暗。
　　“老身這輩子從陰間召來不知多少鬼魂，得罪了太多的陰差鬼王，這次出手，只怕會引來不少老對頭的註意，趁機尋仇！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沙婆婆叱咤壹聲，鼓聲震響，黑暗中壹條青石道路從祭壇上嘩啦啦向江中鋪去。
　　這小老太婆，竟以自身法力打通壹條連接陰陽兩界的道路，試圖將陳實從陰間忘川河中接引過來！
　　“小十！”
　　她的聲音傳入陰間，“循著我的鼓聲，我接引妳回陽間！”
　　且說大鯀的口中，陳實死死抓住魚鉤，魚鉤深深插在這條大魚的喉骨旁邊的軟肉中。
　　喉骨是這條大魚的後槽牙，上下碾壓，便如同兩塊萬斤鐵塊，每碾壓壹次，便是兩塊巨大的鐵塊砸在壹起，火光四濺，震得陳實雙臂發麻！
　　但他不敢松開手，因為他這會在大魚的口中，大魚另外兩排牙齒正在哢嚓哢嚓咬動，試圖咬住他，將他甩出去。
　　倘若他松手，立刻便會被切成無數碎塊！
　　適才他在大鯀撲下來的壹瞬間，在水中猛然壹躍，跳入大鯀的口中，這才避免被攔腰咬斷的命運。
　　然而現在他的境況也糟糕萬分，倘若魚鉤脫落，只怕他還是會咬得粉碎！
　　突然，陳實看到壹陣藍色的光芒閃過，只見這條大魚身上所有的血肉，統統消失不見，只剩下巨大的魚骨在水中遊動。
　　陳實擡起手，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血肉盡數消失，竟也變成了白骨。
　　他向身上看去，自己身上同樣血肉全無，變成了壹具白骨骷髏！
　　“我進入忘川河了？”
　　陳實驚訝不已。
　　那大魚鉤原本是勾在大鯀的血肉上，此刻大鯀變成了魚骨，魚鉤脫落，陳實抓起魚鉤，心中壹沈。
　　麻繩斷了。
　　“我該如何回去……沙婆婆手段驚人，壹定會有辦法。現在，先找到沙婆婆丟的銅燈要緊！”
　　陳實脫下身上的鐵鏈，將沈重的魚鉤拴上鏈子，鉤子掛在大鯀的喉骨上，振奮精神，從大鯀的魚鰓骨間遊了出去。
　　這條大魚沒有了血肉，無法困住他。
　　而且更古怪的是，大鯀對同樣是骨頭狀態的陳實，居然沒有任何興趣，從他身旁遊過，並未壹口吞掉他。
　　“大鯀既然能從陽間遊入陰間，那麽壹定也能從陰間遊回陽間。”
　　陳實心道，“若是沙婆婆找不到我，我便抓住這條大魚，讓它帶著我遊回陽間。只是不知道這條大魚何時才會回去。”
　　大鯀漫無目的的遊動，絲毫沒有急於回去的樣子。
　　陳實也放下心來，在忘川河中尋找。
　　河中閃爍著藍色的幽光，河面上有著過往的船只，像是木舟，從上方投下斑駁的影子。
　　河底長著奇奇怪怪的珊瑚，嶙峋的怪石，還有著巨大的貝殼，很是厚重，也有遊來遊去的骨頭魚，想來是大鯀的幼年形態。
　　這些鯀體態小，之所以生活在陰間的忘川河中，而不是去陽間，應該是忘川河中沒有捕食者。
　　陳實張望半天，發現除了自己之外，沒有其他骷髏，想來這條河中沒有人類。
　　“這種貝殼也能穿梭陰陽兩界？”
　　陳實掀開壹個巨大的貝殼，然而貝殼裏沒有貝肉，裏面藏著壹個神態慌張的小男孩，十來歲年紀，慌忙向他做出壹個噤聲的動作，抓住貝殼又蓋了回去。
　　陳實驚訝，自己是骷髏狀態，這個小男孩反而是有血有肉！
　　“不過，忘川河中應該是反著來的，我和大鯀有血有肉，到了河中便變成白骨。這個小男孩應該是壹具白骨，在河中就成了有血有肉的狀態。”
　　陳實有話要問，又掀開貝殼，那小男孩蜷縮著身子躺在兩個貝殼之間，見狀慌張起來，擡手指了指上面，又要蓋上貝殼。
　　陳實笑道：“上面有什麽？”
　　突然，青油油的光芒自上方照耀下來，在河底掃過，那小男孩顧不得許多，壹把抓住陳實的手臂，將他扯入貝殼中，急忙蓋上貝殼。
　　那道青光嗡的壹聲從河底掃過，光芒回到河面，陳實順著貝殼縫隙向上看去，只見青光是來自壹艘經過的木舟。
　　木舟上站著壹個瘦高的身影，而那青光，正是從其眼睛中射出！
　　陳實心頭壹跳，想來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覺察到水底的動靜，睜眼看來！
　　目光如此恐怖，若是被其目光看到，只怕會有兇險！
　　陳實正欲向那小男孩稱謝，突然被那貝殼裏的小男孩踢了壹腳，將他踹出貝殼。
　　陳實打算回頭找他道謝，那小男孩已經合上貝殼，藏在裏面不肯露面。
　　“妳好，我叫陳實，我不是要搶妳的房子，我來找壹盞銅燈，九年前掉入忘川河中的。妳知道那盞在什麽地方麽？”陳實彬彬有禮的詢問道。
　　貝殼裏伸出壹條胳膊，拐著彎向遠處指了指。
　　“謝謝。”
　　陳實循著小男孩指的方向而去，沿途只見許許多多貝殼悄悄的張開，裏面藏著壹個個孩子，有男有女，偷偷的探頭探腦，好奇的向他張望。
　　偶爾也有幾個成年男女，甚至老人，只是數量比較少。
　　只是每當水面上有木舟經過，他們便會慌忙合上貝殼，似乎對木舟上的瘦高身影很是恐懼。
　　“嗡！”
　　又有光芒照耀下來，那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的目光，穿透忘川河，直達河床，照耀在壹個躲避不及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身不由己在光柱中飛起，飛出河面，被那瘦高身影抓住。
　　陳實仰頭看去，只見那瘦高身影竟張開大口，嘴巴幾乎將腦袋從中線分開，奇大無比，將那男孩壹口囫圇吞下。
　　那瘦高身影上下合動下巴，似乎意猶未盡。
　　陳實不由打個冷戰，也找了個無主的貝殼，雙手托著，在水下行走，遇到木舟經過時便蹲下來，將自己蓋在貝殼下。
　　“木舟上的，到底是什麽人？這些躲藏在貝殼下的孩子，又是什麽人？”他頗為好奇。
　　這時他突然停下腳步，望向那些貝殼中的孩子，腦海中閃過壹個念頭。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們為何會躲在貝殼裏了！他們是德江裏淹死的孩子！”
　　德江的支流玉帶河，每年都會淹死幾個去河裏遊泳的孩童，而德江淹死的只怕更多。
　　這些被淹死的孩子，變成了鬼魂，流落到忘川河中，因為懼怕舟上的人，所以躲藏在這些貝殼中！
　　至於成年男女和老人數量之所以很少，是因為淹死的成年人比較少！
　　陳實望著河床上大大小小的貝殼，喃喃道：“竟會有這麽多人……”
　　他穩住心境，繼續前行，終於看到了壹縷燈光。
　　那燈光的確不算亮，但古怪的是燈光的穿透力很強，隔著很遠便能看到光芒。
　　陳實向前走去，只覺四周壓力越來越大，壓得他骨頭哢吧哢吧作響，兩條腿骨也陷入泥土之中。
　　他越向前走，壓力便越大，很快泥土沒到他的膝蓋，每壹步都艱難萬分。
　　陳實擡頭看去，終於看清那燈光。
　　只見燈光的來源的確是壹盞銅燈，銅燈有著提手，下面是壹只胖墩墩四肢短小的羊，提手是羊角，羊背上坐著壹人，燈焰便是從這人偶的腦袋天靈蓋上冒出來，想來人偶中裝著燈油。
　　如此形態的燈，很是詭異，尤其是能夠在河水中依舊燃燒，散發光亮，更顯這盞銅燈的不凡。
　　不過，銅燈此刻正握在壹只白骨大手中。
　　那只白骨手掌上沒有壹絲血肉，有常人四五倍大小，指節細長。
　　陳實沿著白骨手掌看去，只見壹具頗為巨大的骨骼坐在河床上，即便是坐著，也有兩三個陳實那麽高。
　　更為古怪的是骨骼的頭骨，根本不似人骨！
　　而是壹個巨大的腦袋，長長的，像是鳥首，但是沒有鳥喙，嘴巴很長，長著獠牙。
　　頭骨的眼眶很大，能塞下成年人的拳頭。
　　頭骨的鼻孔同樣很大。
　　看到這壹幕，陳實不由想起木舟上的瘦高身影。
　　“這是壹尊隕落的瘦高身影！”
　　他剛剛想到這裏，突然沙婆婆的聲音傳來：“小十！循著我的鼓聲，我接引妳回陽間！”
　　陳實聞言，精神大振：“婆婆來接我了！”
　　他不由分說，探手便向那盞銅燈抓去。
　　他的手掌剛剛接觸到銅燈的羊角把手，突然瘦高白骨震動壹下，抖落身上沈積的灰塵。
　　read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