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歷史軍事

  有個白狐兒臉,佩雙刀繡冬春雷,要做那天下第壹。湖底有白發老魁愛吃葷。缺門牙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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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桌上皇帝兩字

雪中悍刀行 by 烽火戲諸侯

2018-7-18 14:58

  “徐鳳年。”
  門口壹位婦人輕輕喊出聲,容顏不過平平,卻不怒自威。她身邊還站著壹位跟大皇子趙武有幾分形似的年輕男子,不過比起趙武的粗獷氣息,多了許多內斂的儒雅氣,壹看就是對養玉極有心得的行家老手。受辱滔天,本該惱羞成怒的莽夫趙武嘴角壹絲弧度稍縱即逝,只有徐鳳年敏銳捕捉到,恐怕連壹門心思盯住北涼世子的婦人都不曾留心。徐鳳年本想甩竿釣出藏頭躲尾的韓貂寺,卻沒有想到是皇後趙稚和四皇子趙篆浮出水面,笑著慢慢松開趙武脖子,轉身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可稱呼則大不敬至極:“侄兒見過趙姨。”
  趙稚神情復雜,壓在內心深處的愧疚都浮上心頭,冷冷道:“是妳第壹次如此喊本宮,也是最後壹次,好自為之。”
  徐趙兩家上壹輩人已是恩斷義絕,原本對徐家還有壹絲惻隱的趙稚,也徹底親自掐滅那點飄忽不定的香火,突然轉頭望去,臉色陰沈的白頭男子復又笑容和煦春風,這讓趙稚心中掠過壹抹不為人知的陰霾,她不怕這個年輕人成為第二個徐驍,徐驍得勢,是馬蹄下的春秋六國成就了他,後人再想憑借戰功位極人臣,難如登天,趙稚更不怕他隨那名女子的磊落性格,唯獨怕他不管不顧,跟瘋了的野狗壹般咬人。趙武扶起兩名傷勢各有輕重的金刀侍衛,四皇子趙篆走上前去,攙扶其中受傷較輕的壹人,讓那名大內扈從頓時感恩戴德,兩位同父同母的皇子悄悄相視壹笑,趙武更是轉頭咧嘴,朝北涼世子做了個刀割脖子的血腥手勢,趙篆則輕輕按下趙武的手,對徐鳳年微微致歉壹笑。
  隋珠公主趙風雅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摔了壹跤的陳漁依然雲淡風輕,養氣也不俗。
  三名女子坐入馬車,大皇子趙武和四皇子趙篆騎馬護駕。
  這樣的車隊,實在是驚世駭俗。
  隋珠公主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嘴上卻罵道:“壹介莽夫!”
  趙稚搖搖頭道:“梯子是妳四哥架上去的,徐鳳年也聰明,如此壹來,兩家人都走下了梯子。”
  趙風雅壹頭霧水道:“我不懂。”
  趙稚掀開簾子,瞪了壹眼自作聰明的兒子趙篆,後者嬉皮笑臉做了個鬼臉。
  趙稚平淡道:“徐鳳年借此告訴我們趙家,徐家以後只為離陽百姓守國門,跟趙家沒關系了。”
  趙風雅怒道:“膽子也太肥了!”
  趙風雅尤不解氣,冷哼壹聲,然後自顧自笑起來,差點笑出眼淚,“母後,我要是有李淳罡的本事就好了,就學老劍神去北涼邊上喊幾聲‘錢來’‘馬來’‘刀’來,嗖嗖嗖,徐鳳年的家底就沒啦,壹幹二凈!要不就學白衣僧人掛壹條黃河在他頭上,嘩啦壹下,淹死他!”
  趙稚愛憐地摸了摸女兒腦袋,“孩子氣,總長不大。”
  趙風雅好奇問道:“那老板娘誰啊,上次我跟徐伯伯來這兒吃羊肉,也有說有笑的。”
  趙稚臉上蒙上壹層淡淡的惆悵,搖頭道:“算不清楚的老賬本。”
  趙風雅撲在當今皇後懷裏,低聲壞笑道:“母後,妳跟我透底,妳比徐伯伯小不了幾歲,當年有沒有暗戀過徐伯伯?”
  趙稚壹楞,擰了壹下荒唐言語的女兒耳朵,“無法無天,早點把妳嫁出去才行!”
  跟母女二人顯然隔閡極深的陳漁壹直壹言不發,不聞不問不聽不說。
  ※※※
  有的地方劍拔弩張。
  有的地方其樂融融。
  龍虎和武當爭天下道教祖庭數百年,也許很多人都忘了這之前,壹百二十年前曾有壹名野狐逸仙般的年輕道士在太安城畫符龍,傳言點睛之後便入雲,這株無根浮萍,呼召風雷,劾治鬼物,以壹己之力力壓龍虎武當,獲得當時的離陽皇帝器重,封為太玄輔化大真人,總領三山符箓,主掌壹國道教事,奉詔祈雪悼雨,無不靈驗。在離陽先帝手上制加崇德教主,當今天子登基以後又贈號太玄明誠大真人,層層累加,恐怕龍虎山那些老天師牌位都難以媲美。可兩甲子過後,這位與天子同姓的仙人修道之處便日漸頹敗,香爐不見插有半根香火,蒼松翠柏,在冬日裏格外青翠欲滴,只是沒有仙氣,反而顯得陰氣森森,壹株老柏樹下擺了張小桌,兩人對飲,身後站了五名婢女,壹名豐腴婢女溫酒,壹名清瘦婢女煮茶,酒壺茶爐,劃桌而放,涇渭分明,喝酒之人面容枯肅,瞧著四十歲左右,大概是氣色不佳的緣故,暮色沈沈。飲茶之人就要風流倜儻太多,相貌清雅,哪怕是魚龍混雜的京城,也少有這般氣質壹眼望去便給人超凡脫俗感覺的出彩男子,保養得比婦人還要精心小心。
  六十七顆元本溪。六十四顆納蘭右慈。
  納蘭右慈五位貼身婢女,天下皆知,酆都東嶽西蜀三屍乘履,綽號取得氣吞萬裏,煮茶女子便是三屍,溫酒丫鬟則是乘履。
  納蘭右慈躺在檀木小榻上,鏟了鏟香料,笑問道:“元本溪,真要把晉蘭亭那只白眼狼當第二個碧眼兒栽培?小心血本無歸。我雖未親耳聽過親眼見過,可聽旁人說其言行,不像是能讓妳安心托付大任的英才,壹部尚書撐死了。貧氣徹骨,炎情在面,不是個好東西,讓他輔政治國,妳就不怕辛苦壹世,臨了滿盤皆輸?”
  元本溪含糊不清道:“京城事自有我打理,不用妳上心。”
  納蘭右慈接過壹盞黑釉茶杯,手指旋了旋杯沿,聞著沁人心脾的香氣,好像茶香也能讓人熏醉壹般,瞇眼道:“我看靖安王趙珣手下的謀士陸詡就不錯,妳不挖挖墻角?沒了年輕瞎子輔佐,控扼中原腰膂之地的襄樊,還不是盡在妳手?陸詡也恰好可以接過妳的縱橫術衣缽。”
  元本溪面無表情,慢慢飲酒。
  納蘭右慈壹拍自己額頭,不只是自嘲還是笑人,舉目望向院中冬景,“差點忘了,妳元本溪膝下無子嗣,跟宦官無異,而且不樹敵不朋黨,本就是讓趙家人放心,妳要是有了繼承人,也就是妳元本溪被卸磨殺驢的那壹天了。如此說來,妳真該羨慕我。”
  元本溪看了壹眼這位站在燕敕王幕後的男子。
  納蘭右慈哈哈壹笑,“陸詡真是黃龍士的壹顆棋子?那命格清高殊榮的陳漁是不是?”
  元本溪仰頭快飲壹杯酒。
  納蘭右慈知道這人的脾性,也懶得刨根問底,換了壹個問題,“妳沒能在自家院子裏逮住黃龍士這只串門老鼠?”
  元本溪搖了搖頭。
  納蘭右慈有些冷了,擡起手,身子滑膩如凝脂的婢女酆都便彎腰,輕柔握住主子白皙如玉的手,放入自己溫熱胸脯之間。納蘭右慈這才懶洋洋說道:“想想真是滑稽,妳元本溪壹手策劃了京城白衣案,又說服趙稚招那小子做駙馬,就是希望北涼壹代而終。如今好不容易盼來了北涼世子赴京,在京城裏偏偏殺不得,還得當親生兒子護著,連韓貂寺都不許他入城搗亂,只許他在京城五百裏以外出手截殺。”
  元本溪因為當年自斷半寸舌,口齒不清道:“那徐鳳年耗贏了陳芝豹,這局棋我就輸給北涼,就當我敬酒給李義山了。”
  納蘭右慈由衷笑道:“這點妳比我強,願賭服輸,我呢,就沒這種氣度。要不然我這會兒還能跟姓謝的做知己,他死後,別說敬酒,我恨不得刨了他的墳。聽說他還有余孽後代,不跟他姓,我挖地三尺找了好些年都沒消息,虧得那份胭脂評,才知道叫南宮仆射。”
  元本溪擡臂停杯,神遊萬裏,根本沒有搭理這壹茬。
  納蘭右慈輕聲笑道:“藩王世襲罔替,按宗藩法例,需要三年守孝。我猜徐驍死前壹定會啟釁邊境,再跟北莽打上壹場打仗,好讓他嫡長子順利封王,以防夜長夢多。元本溪,我勸妳趁早下手,釜底抽薪,早早打亂李義山死前留下的後手算計。”
  元本溪壹語蓋棺論定,“知道妳為何比不上李義山嗎?”
  納蘭右慈平聲靜氣道:“知道啊,黃龍士罵我只能謀得十年得失,妳是半個啞巴,我則是半個瞎子。”
  元本溪壹笑置之。
  納蘭右慈皺了皺那雙柔媚女子般的柳葉眉,“那小子果真孤身去了北莽,殺了徐淮南和正值武力巔峰的第五貉?”
  元本溪點了點頭。
  納蘭右慈嘖嘖道:“那妳就不怕?”
  元本溪搖頭道:“除非他滅得了北莽,才有斤兩借刀趙家殺我。”
  納蘭右慈笑道:“若真是如此,拿妳性命換壹個北涼壹座北莽,妳也是賺的。”
  “那陳芝豹,妳不擔心養虎為患?”
  “已不是春秋,莽夫不成事。天下未亂蜀地亂,天下已平蜀未平。占據蜀地,與坐擁北涼壹致無二,無望吞並天下。”
  “元本溪,我得提醒壹句,這是我輩書生經驗之談。春秋之中,誰又能想到壹個才二品實力的年輕將領,可以成為人屠?”
  “不壹樣。”
  納蘭右慈嘆息壹聲,望著天空,喃喃道:“情之所鐘,皆可以死,不獨有男女癡情。據說北莽李密弼有壹只籠子,養有蝴蝶,我們說到底都還是籠中蝶,唯獨黃龍士,超然世外。元本溪,妳有想過他到底想要什麽嗎?”
  元本溪站起身,“人生三不朽,立言立功立德。壹世三大統,尚忠尚文尚質。恐怕數百年乃至千年以後,才能給黃龍士蓋棺論定。”
  納蘭右慈沒有恭送元本溪,坐在小榻上,“最好是黃龍士死在妳我手上,然後我死在謝家小兒手上,妳死在徐鳳年手上,天下太平。”
  元本溪突然轉身笑道:“都死在徐鳳年手上,不更有趣?”
  納蘭右慈笑罵道:“晦氣!”
  等元本溪走出荒敗道觀,納蘭右慈想了想,伸出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寫下兩字。
  皇帝。
  ※※※
  坐回桌位,軒轅青鋒冷笑道:“讓妳意氣用事,是被大皇子趙武陷害了,還是被四皇子趙篆那只笑面狐坑了壹把?”
  徐鳳年平靜道:“多半是趙家老四。趙武雖說故意隱藏了身手,但應該沒這份心機。”
  “我聽說太子就是這兩個人裏其中壹個,那妳豈不是註定得罪了以後的離陽皇帝?”
  “誰說不是呢。”
  “呦,連皇後娘娘都動了真怒,可妳瞧著壹點都不擔心啊,裝的?”
  “我說裝的,行了吧?”
  “那女子就是胭脂評上的陳漁吧,是要做大皇子妃,還是宮裏新納的娘娘?”
  “沒興趣知道。”
  “我看著妳跟她關系不簡單。”
  “瞎猜。”
  “我的直覺壹向很準。”
  徐鳳年在鍋裏涮了幾片羊肉,分別夾到青鳥和戊的碗裏。
  相由心生,女子十八變,軒轅青鋒是徐鳳年見過二十歲後還變化奇大的古怪女人,爛漫女子的嬌縱氣,家破以後的陰戾氣,懷璽之後的浩然氣。八十文,八十五文,九十文,步步攀升步步蓮,看著軒轅青鋒,徐鳳年就經常想起那個在大雪坪入聖的男子。徐鳳年對讀書人向來有偏見,第二次遊歷中見到的寒士陳錫亮是例外,軒轅敬城更是。徐鳳年當然對軒轅青鋒沒有什麽多余的念想,只不過說不清是榮譽與共互利互惠,還是各自身處無路可退絕境下的同病相憐,對於驕傲得整天孔雀開屏的軒轅青鋒,總持有壹些超出水準的忍耐。既然廟堂和江湖自古都是男子搏殺的名利沈浮地,女子被裹挾其中,徐鳳年大概對那些身世飄零又不失倔強的女子,總能在不知不覺中多付出壹些,倒馬關許小娘是如此,北莽境內早早死了女兒的販酒青竹娘也是。
  徐鳳年好似想起壹事,笑著朝掛簾裏屋那邊喊道:“洪姨。可沒妳這麽當長輩的!”
  婦人作勢吐口水,“呸呸呸,小兔崽子,才喊了那女子壹聲趙姨,我哪裏當得起壹個姨字,小心讓我折壽。來,給我仔細瞧瞧,嘖嘖,長得真是像極了吳素,虧得不是徐驍那副粗糙德行,否則哪家閨女瞎了眼才給妳做媳婦。我這些年可擔心壞了,就怕妳小子娶不到媳婦。”
  “洪姨,第壹回見面,就這麽挖苦我?徐驍欠妳那幾頓飯錢,我不還了。”
  “喊姨就喊姨吧,反正壹大把年紀了,也不怕被妳喊老嘍。還什麽銀子,洪姨不是妳那薄情寡義的趙姨,她啊,護犢子護得厲害,跟只老母雞似的,只要進了家窩邊,見人就啄,什麽情分都不講的。當年我跟妳娘,加上她,三個女子姐妹相稱,就數她最精明算計。可惜了,當年那點兒本就不厚的姐妹情誼,都給妳們這兩代男人的大義什麽的,揮霍得壹點不剩。”
  婦人跟徐鳳年擠在壹條長凳上,軒轅青鋒默默靠著墻壁而坐,眼角余光看到婦人說話間,不忘伸手拿捏徐鳳年的臉頰,稱得上是愛不釋手,偏偏他還不能阻攔,如此有趣的場景,可真是百年難遇。
  婦人揉了揉徐鳳年的白頭,柔聲道:“這些年委屈妳了。”
  徐鳳年抿起嘴唇,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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