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漫天外雲卷雲舒 第八章 臨戰前夜

　　夕陽西下，殘陽的余暉映照在晉王府東院內的壹片草地上，楊元慶全身盔甲，執槊凝神而立，他壹擺長槊，槊影飛舞，槊刃在夕陽映射下如朵朵火光跳動，疾花漸欲迷人眼，他槊影越來越快，漸漸地變成了壹團烈火在燃燒。
　　楊元慶全神貫註，他的槊法並沒有招數，當初宇文成都給他的冊子裏只有十六字口訣，他最終悟透十六字口訣的精髓。
　　戰場之上沒有什麽招數套路，戰局千變萬化，招數也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他只要悟透十六字口訣，那他就是壹名頂尖的使槊高手。
　　楊元慶壹直覺得這有點像笑傲江湖中的獨孤九劍，確實也真是這麽回事。
　　明天就是決戰的日子，他壹點不敢大意，也沒有半點輕敵，畢竟賀若弼是軍中公認的九大將軍之五，武藝超群，盡管賀若弼已經年過六十，他楊元慶似乎有年輕的優勢，坊中也是這樣傳言，但楊元慶心裏清楚，真正的高手決戰，往往壹兩招之內便能勝負見分曉，這個時候體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速度、力量和經驗。
　　楊元慶壹招收式，霎時間，槊影消失，他將長槊重重插入土中，這才轉過身，對站在他身後已經很久的楊昭笑道：“讓殿下久等了。”
　　楊昭輕輕鼓掌，由衷贊道：“果然厲害！”
　　楊昭身體肥胖，雖然不宜練武，但他見多識廣，他會辨識武藝高低，楊元慶的武藝著實令他贊嘆不已。
　　在旁邊壹塊大石上坐下，楊昭拍拍身旁的空位，“妳坐下吧！我有話對妳說。”
　　楊元慶取過毛巾擦了壹下額頭上的汗，慢慢走到楊昭身邊坐下笑道：“其實只是尋找壹下手感，真的和他壹戰，恐怕只須兩三招便見分曉。”
　　楊昭眉頭壹皺，“元慶，雖然現在說已經沒什麽意義了，但我的本意，這種賭鬥生死是鮮卑人陋俗，妳是漢人，完全可以不用理睬他這壹套。”
　　楊元慶搖搖頭，“這個和民族無關，我和他之間仇恨太深，確實到了非生死了斷不可。”
　　“可是妳才十六歲不到，而他已經享受夠了榮華富貴，這對妳太不公平。”楊昭嘆了口氣道。
　　“殿下，為什麽壹定會是我輸？”
　　楊元慶笑道：“我可是很自信，我認為壹定是他敗。”
　　“說說看，為什麽自信？”楊昭笑著問。
　　楊元慶淡淡道：“很簡單，他的刀已經被溫柔鄉泡軟了，而我剛從沙場血戰歸來，殺氣未消。”
　　“有道理！”
　　楊昭贊許地點了點頭，他沈吟壹下，又緩緩道：“剛才父皇又派人送信來，他還有幾句話要補充，讓我再交代妳壹下。”
　　……
　　齊王府，齊王楊暕的幕僚陳智偉急匆匆奔進王府，他壹路快步疾走，片刻便來到楊暕的書房前，書房門關著，他剛想敲門，兩名楊暕的貼身侍衛卻攔住了他，向他搖搖頭，陳智偉壹怔，他忽然聽見房間裏傳來女人的蕩笑聲，頓時明白過來，連忙站到旁邊等待。
　　大約過了壹刻鐘不到，門開了，壹名頭發略顯淩亂的年輕女子快步走出，臉上紅暈未褪，陳智偉心中暗吃壹驚，這女子是齊王妃的姐姐，嫁給大將軍元壽之子，她怎麽和齊王勾搭上了？
　　“外面是誰？”屋裏傳來齊王楊暕的問話。
　　“是屬下，陳智偉。”
　　“進來！”
　　陳智偉快步走進書房，書房內彌漫著壹股令人難受的氣味，陳智偉想到這間屋子曾經發生過的事，他的鼻子就忍不住抽了抽，楊暕坐在桌案後冷冷地望著他。
　　楊暕那冷酷的眼神使陳智偉打了壹個寒戰，他慌忙躬身道：“卑職已經得到最新消息，賀若弼和楊元慶的生死鬥，將由獨孤整做居間。”
　　“還有什麽？”
　　“還有就是楊元慶現在住在晉王府內。”
　　楊暕臉色稍稍和緩壹點，又道：“這個我已知，我是想知道，賀若弼他們有沒有什麽別的手段？”
　　“應該沒有，我們的人說，賀若弼今天在府中拼命練武。”
　　“哼！”
　　楊暕不屑地冷笑壹聲，“平時玩女人玩到腿軟，現在才想起練武，晚了！”
　　“殿下，要不要我們出手，幫壹幫賀若弼，直接讓他幹掉楊元慶。”
　　楊暕起身背著手走了幾步，他心裏很矛盾，楊元慶住在楊昭府上，讓他感到壹種潛在的威脅，他深知楊素的份量，壹旦楊素真的因為孫子楊元慶而被拉到晉王壹邊，對他非常不利，如果能借賀若弼之手，殺掉楊元慶，鏟除這個潛在的危險，倒也不錯。
　　但楊暕卻在想另壹件事，聽說父皇已經以某種方式介入這起爭鬥，如果自己事機不密，被父皇知道是自己在暗中操縱此事，恐怕這會引起父皇的極大震怒，對自己更不利。
　　楊暕心中權衡利弊，著實感到很矛盾，陳智偉很了解楊暕的擔憂，他笑著獻計道：“其實楊元慶不過只是楊家的庶子罷了，據卑職所知，他從小就獨行特立，楊家上下並不喜歡他，今天他之所以住到晉王府，就是因為他在楊府呆不下去了，殿下不如在這上面做做文章，降低他對楊素的影響力，這樣我覺得更穩妥。”
　　陳智偉這條計策叫釜底抽薪，讓楊暕十分滿意，而且楊元慶應該很快就會回大利城，他確實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他點了點頭，“這次生死鬥我們就不要參與了，可以置身事外，不過楊素那邊要爭取，要用點心，必須想辦法讓楊素支持我。”
　　“卑職明白了，卑職再去尋找壹條路。”
　　“等壹等！”
　　陳智偉剛要走，楊暕又叫住了他，冷冷吩咐道：“賀若弼府上那個小管家，把他殺掉！”
　　陳智偉不由打壹個寒顫，正是這個小管家告訴賀若弼，楊元慶已經回京，昨天他才剛剛收買，今天就要殺掉嗎？陳智偉不敢分辯，答應壹聲，慢慢退下去了。
　　楊暕目光又落到桌上的壹支玉角子，他拾起玉角，輕輕掂量了壹下，又忍不住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臉上露出了壹種得意的笑容。
　　……
　　賀若弼近二十年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專註於武藝，在後花園裏，賀若弼身穿壹件紫色武士袍，頭束金冠，將壹把板門大刀舞得風聲大作，刀光如雪。
　　賀若弼今年六十歲，但依舊筋骨強健，武藝高強，尤其箭法出眾，五年前，他曾和突厥人比箭，百步外，壹箭射中墻上鳥羽，折服了突厥人，令楊堅大為贊賞。
　　賀若弼武功雖高，但性格人品卻不好，他脾氣暴躁，性子魯莽，尤其心胸狹窄，眥睚必報，開皇九年滅陳，他和韓擒虎同時進攻南朝都城健康，在攻進皇宮時，賀若弼慢了壹步，被韓擒虎搶先抓住陳後主，令賀若弼暴跳如雷，幾次拔劍找韓擒虎決鬥，欲爭頭功。
　　壹個小小的戰功他都不肯放過，更不用說殺子之仇，楊元慶離京北上，刻骨的殺子仇恨在賀若弼心中沈積了壹個多月，這次楊元慶再次回京，他心中的仇恨之火便再也不可抑制地爆發出來。
　　賀若弼舞動八十斤重大刀，在面前有壹根木樁，此時，這根木樁在他眼中漸漸變成了楊元慶，他眼中恨得要噴出火來，大吼壹聲，攔腰劈去，‘喀嚓！’壹聲，木樁被劈成兩段，賀若弼將大刀往地上重重壹插，得意得哈哈大笑起來，他腦海裏仿佛出現了楊元慶被他壹刀劈為兩段的情形。
　　壹名身子豐滿的丫鬟連忙端著木盤上前，將盤中壹碗酪漿高高舉在他面前，賀若弼端起酪漿咕嘟咕嘟壹口喝幹，毛聳聳大手卻從丫鬟衣襟內探入，使勁揉捏著丫鬟豐滿的胸脯，丫鬟臉脹得通紅，低低喊了壹聲，“老爺！”
　　賀若弼這才發現長子賀若勝就站在身後，他只得抽回手，不悅地問道：“什麽事？”
　　賀若勝看到不該看到的壹幕，滿臉尷尬，躬身道：“父親，平鄉侯來了，在外書房等候。”
　　“我知道了！”
　　賀若弼從盤子又取過毛巾擦擦汗，扔給了丫鬟，便向外書房而去，賀若勝快走幾步，跟上了父親，在身後道：“父親，不如明天讓孩兒上吧！”
　　“妳？”
　　賀若弼回頭看壹眼兒子，哼了壹聲道：“妳那個武藝連壹般邊將都比不上，還想和楊元慶鬥，妳不是送死嗎？”
　　“可是父親年事已高，若有三長兩短……”
　　“夠了！”
　　賀若弼不高興地打斷兒子的話，“現在別說這些廢話！”
　　停壹下，他又冷冷道：“我若死了，妳自然會繼承我的爵位，妳擔心什麽？”
　　賀若勝不敢吭聲了，父親這麽大年紀，堂堂的宋國公，還要和壹個年輕小將決鬥生死，他實在是覺得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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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若弼推門進了書房，書房內，壹名中年男子正慢慢喝茶，賀若弼並不喜歡喝茶，他府上有最好的蒙頂茶，壹般都是用來待客。
　　中年男子見賀若弼進來，連忙起身笑著行壹禮，“看樣子賀若兄很有信心嘛！”
　　中年男子名叫獨孤整，是北周名將獨孤信的第七子，今年五十歲，官拜幽州刺史，因楊諒造反而回京暫避，正是他向楊廣告密，幽州總管竇抗有勾結楊諒的嫌疑。
　　獨孤家族可以稱得上是關隴貴族第壹門閥，不僅是因為獨孤信是北周頂梁之柱，同時也因為楊堅皇後獨孤伽羅便是獨孤信的女兒，使獨孤家族在隋初尤其受寵，獨孤信的八個兒子和幾十個孫輩或者是朝廷高官，或者在軍中任要職，掌握著很大的軍權。
　　獨孤家族與賀若家族是世交，也有姻親關系，賀若弼死去的次子賀若錦就是娶了獨孤家族的女兒。
　　賀若弼點點頭，“七郎請坐吧！”
　　兩人分賓主坐下，獨孤整便從身邊包裏取出壹件東西放在桌上，笑道：“這個是給妳的。”
　　賀若弼的眼睛頓時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