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風雲激蕩第九年 第三章 風雨前夜

　　大業九年四月，隨著大隋皇帝楊廣率六十萬大軍進入遼東，儼如紅日掩進烏雲，大隋的天空變得昏暗，許多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開始顯露出來。
　　弘化郡也就是原來的慶州，是關內地區面積最大的壹郡，人口主要集中在馬嶺水南面弘化縣和郡治合水縣壹帶。
　　這天上午，在合水縣南面的馳道上，二十幾輛馬車在數百侍衛的護衛下壹路疾駛，漸漸抵達郡治合水縣。
　　在第二輛馬車上，元壽拉開車簾，註視著馬嶺水兩岸綠油油的麥田，麥子已經抽穗，長得格外茁壯，遠遠望去，儼如波浪般隨風起伏，壹望無際，壹群群農人在麥田裏忙碌，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對豐收的憧憬。
　　元壽的目光裏有壹種掩飾不住的興奮，這些麥田對他來說，都是他的軍糧，他會壹顆不剩地將它們拿走，他心中也同樣是期盼著今年的豐收。
　　“元閣老，似乎妳已經準備好了。”
　　元壽身後傳來壹個陰冷的聲音，是蜀王楊秀，他就坐在後排，臉依然蒼白而沒有血色，但話明顯多了，不再像剛出來時那樣沈默，而且語氣裏帶著壹絲譏諷。
　　元壽仿佛已經習慣了他譏諷的口氣，回頭瞥了他壹眼，淡淡道：“我已經準備好了，殿下準備好了嗎？”
　　“我早已準備好，就等妳稱呼我壹聲陛下。”
　　說完，楊秀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笑聲中透出壹絲蒼涼，他從壹個牢籠中出來，卻要進入另壹個牢籠，讓他心中怎麽能不憤懣。
　　元壽壹點也不生氣，冷冷笑道：“至少妳不再是只有兩個南蠻服侍，妳有錦衣玉食，有美嬌娘服侍，享盡榮華富貴，妳應該感謝我才對。”
　　“是啊！我確實該感謝妳，幾個月我竟胖了十斤，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變成壹頭豬？這不就是元閣老希望的嗎？豬陛下！”
　　“既然如此，殿下還有什麽可抱怨呢？”
　　楊秀忽然大笑起來，“當然抱怨，既然當皇帝，總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吧！我的女人太少，我要三千後宮佳麗。”
　　元壽瞇眼壹笑道：“妳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會讓妳滿意。”
　　……
　　馬車進入了合水縣城，元壽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元弘嗣給他的信中說，可以把合水縣當做臨時都城，但眼前的合水縣狹小、破爛，滿地汙水，這讓壹直生活在長安和洛陽的元壽難以接受，不能！無論如何不可能在合水縣建都。
　　馬車停在太守府前，元弘嗣聞訊迎了出來，元壽的次子元尚俊也跟在後面，元壽被扶下馬車，指了指馬車裏的楊秀道：“先把殿下安置好，我們慢慢談。”
　　元弘嗣連忙命令心腹將楊秀扶去後宅休息，他則將元壽請去議事堂。
　　走進議事堂，元壽坐了下來，次子元尚俊給他端來壹杯熱茶，又要替他敲肩背，元壽擺擺手，“不用了，關上門窗，開始吧！”
　　元尚俊將門窗關上，房間裏立刻暗淡下來，元弘嗣也坐下，向家主匯報情報。
　　“目前元家共有兵力三萬人，五千郡兵，五千家兵，另外還有元氏子弟帶來的各地府兵兩萬人，戰馬壹萬兩千匹，儲存糧食四十萬石，盔甲和兵器各五萬件，還有尚武那邊也有壹些兵力，他已經從涿郡逃回，寫信說他募集了六千逃兵，皆是關隴子弟兵，這樣壹來，實際上我們就有三萬六千人，基本上都是精銳的正規軍，戰鬥力很強。”
　　“元務本那邊有消息嗎？”元壽打斷了元弘嗣的話。
　　元務本是元氏家族的遠房族人，平時極少和元氏有往來，元家也不理睬他，但元務本的官職非常重要，官拜黎陽倉監，掌管著黎陽倉數百萬石糧食，元壽讓兄弟元稷幾次寫信給他，都如石沈大海，元務本沒有任何回應。
　　元弘嗣搖搖頭，“還是和從前壹樣，沒有任何回音，他保持沈默。”
　　元壽嘆了口氣道：“好吧！就不管他了，妳繼續說。”
　　元弘嗣又繼續道：“壹個多月前，我提出跨境剿匪的申請，兵部已經批準，昨天我得到消息，楊廣的聖駕已經進入遼東，我準備以跨境剿匪的名義擴大地盤。”
　　元壽微微笑問道：“不知妳準備剿哪個匪？”
　　元弘嗣壹楞，連忙道：“我當時是申請剿滅白瑜娑部，兵部的批復上也是指白瑜娑部，我主要是想以剿匪之兵吞並隴右各郡郡兵，我算過，有三萬余人。”
　　元壽擺擺手道：“兵部已經進遼東了，它對妳鞭長莫及，白瑜娑部也可以利用，但首先不應是它，我認為首先應剿滅扶風的向海明。”
　　向海明是壹個沙門和尚，自稱彌勒轉世，壹個月前在扶風起事，數萬人響應，聲勢浩大，元弘嗣忽然聽懂了家主的意思，眼睛不由壹亮。
　　“家主的意思借剿匪之名占領扶風郡？”
　　元壽瞇著眼笑了起來，輕輕捋須道：“占領扶風郡就等於進入關中，我們可以在雍縣起事，立楊秀為帝。”
　　他又得意壹笑，“我估計楊廣做夢也想不到，扶風郡也有人造反。”
　　……
　　東平郡，楊玄感的郡兵招募並沒有停止，隨著楊廣抵達涿郡，註意力轉向高麗戰役，楊玄感便再次擴大招募郡兵，他也不再向兵部申請，直接招募，壹個月的時間，他的郡兵人數就達到壹萬五千。
　　就在兩天前，他的幾個兄弟都陸陸續續趕到東平郡，連在軍中從軍的三弟楊玄縱、五弟楊萬石也從涿郡逃出，兄弟二人率領五千逃兵藏身在趙郡，等候呼應兄長。
　　二弟義陽太守楊玄獎也有兩千郡兵可以支援，這些喜訊令楊玄感精神大振。
　　自從幾個月前，楊玄感和斛斯政的壹番深談後，得知軍中出現大逃亡現象，斛斯政也勸他要抓住時機，只要他起事，必能壹呼百應，形成天下響應之勢。
　　楊玄感終於接受了斛斯政的勸說，毅然放棄了楊元慶隱忍到最後的建議，他決定不再隱忍。
　　房間裏，楊玄感正和虎賁郎將王信哲商量置辦盔甲兵器之事，王信哲是王仁恭的兒子，奉命來監視楊玄感，不料卻反被楊玄感拉攏，成為他的心腹，這也是楊玄感最為得意之事，楊廣的耳目變成了他的耳目，憑白給他增加了壹千軍隊。
　　現在楊玄感最發愁便是盔甲兵器不足，他未經兵部批準，擅自招募了七千新郡兵，但兵部也就不會給他配置兵甲，所以這七千人的盔甲成了楊玄感的心腹之患，兩人商議了半天，也找不到壹個好辦法。
　　這時，書童在門外稟報，“李先生來了。”
　　聽說是李密來了，王信哲便起身告辭，楊玄感也不挽留，李密是從京城而來，他也正好有很多事要找李密商量。
　　很快，書童將李密領了進來，李密是去年十二月回京，現在才趕回來，幾個月不見，李密瘦了壹大圈，皮膚也變黑了，看得出，這幾個月李密並沒有在京城享福。
　　“三個月不見，賢弟怎會變得如此削瘦？”楊玄感驚訝地笑問道。
　　李密接過書童遞給他的茶，喝了兩口，又指指門，示意書童把門關上。
　　李密這才嘆口氣道：“這幾個月我去南方，又去了隴右，了解到很多情況。”
　　“情況很嚴重嗎？”楊玄感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肅然問道。
　　李密點了點頭，沈聲道：“南方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壹個南華會，背景很神秘，但據我估算，人數至少已發展到十幾萬人，我不明白，為什麽朝廷會不知道？”
　　楊玄感略壹思索道：“我估計南方地方官已經上報朝廷，但虞世基、宇文述這些人給扣住了，所以楊廣絲毫不知。”
　　“應該是這樣，這支南華會組織很緊密，壹旦他們爆發起義，聲勢會很浩大。”
　　“現在各地造反已經多如牛毛，估計他現在也顧不過來。”
　　楊玄感對南華會並不感興趣，又問：“那隴右呢，隴右有什麽消息？”
　　李密冷笑壹聲，“元家也要造反了！”
　　楊玄感壹下子楞住了，他想起了楊元慶說的話，他本不相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妳……確定嗎？”
　　李密點點頭，“元弘嗣在弘化郡招兵買馬，在合水縣已是公開的秘密，我估計聖上也知道，所以他才去遼東，就等元家造反。”
　　楊玄感心中動搖起來，如果是這樣，那自己該不該著急起事，是不是再等壹等？
　　楊玄感本來就不是壹個意誌很堅定之人，他壹直處於壹種搖擺之中，被楊元慶勸服，結果又被斛斯政改變主意，現在李密再壹說，他又動搖了。
　　李密看出了他的猶豫，便笑道：“其實元氏造反，對明公也是壹個機會。”
　　楊玄感精神壹振，連忙道：“妳說！”
　　李密取出壹張地圖，鋪在桌上道：“元氏造反，必取關中，明公可借口攻打元務本，進攻黎陽倉，占據黎陽糧倉後，招募饑民從軍，那時明公再號召天下共舉義旗，我相信天下必成星火燎原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