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勵精圖治正當時 第壹百三十壹章 鄭家尋路

　　夜幕降臨，張秉直騎壹匹毛驢，滿臉疲憊地回到自己家中，已經五天了，他每天要黃昏時才離去，他心中十分害怕，雖然他配的藥要三五個月後才會顯現出問題。
　　但還有三個驗藥的禦醫，壹旦他們互相交換壹下藥的配方，問題就會被發現，張秉直實際上是利用了禦醫之間不準交流配方這個漏洞，才得以施毒成功。
　　但張秉直更擔心的是，事情結束後自己會被滅口，三個兒子至今生死不明，前兩天他把妻子送回了漢中老家，如果他實在躲不過這個禍，但至少妻子不能死。
　　張秉直也不想做了，但他又不得不做，他的三個兒子在別人手中，為了兒子，他也得硬著頭皮做下去。
　　不多時，張秉直回到了自己家中，家中冷冷清清，沒有了妻子的叫罵聲，使整個家裏仿佛沒有了生機，他回到自己房間裏，關上門在桌前坐下，從懷中摸出壹個小本子，記錄今天的事情。
　　他要把所有的事情記下來，萬壹他死了，這就是證據，他絕不會放過那些害他的人，正寫著，身後忽然出現壹條繩子，無聲無息靠近，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半個時辰後，他的壹個丫鬟進來送飯，壹擡頭，嚇得她尖聲大叫起來，飯菜落在地上，連滾帶爬逃出了房間，哭叫著大喊：“快來人啊！老爺上吊了。”
　　……
　　長安崇仁坊最西面，有壹座占地近三十畝的大宅，這裏是滎陽鄭氏在長安的府邸，滎陽鄭氏是在王世充掌權後便正式遷離了滎陽，數百家人來到關中，因為太子妃就是滎陽鄭氏的緣故，鄭家在李唐頗受重用，家主鄭善果出任東宮太子詹事。
　　鄭善果今年四十余歲，身材中等，氣質溫文爾雅，深得李建成重用，在朝廷上，也算是沖擊相位的有力人選，不過由於鄭家勢力已衰落，沒有了家族支撐，他對相位的沖擊就顯得有心無力，連提名都沒有得到。
　　這段時間，鄭善果的心情也和其他朝臣壹樣，沈甸甸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唐朝已經無力抵當隋朝的攻勢，最好的結局就是茍延殘喘，或許能再維持十幾年。
　　如果鄭善果只是壹個人，他倒也不擔心，在哪邊他都能混下去，但關鍵是他身後有壹個家族，他肩上擔負著壹個家族的興衰，他必須要考慮家族的命運和前途。
　　鄭善果在兩名丫鬟打著燈籠的引領下，穿過壹條走廊，來到了壹座院子前，這裏是鄭夫人的院子，鄭夫人是他的親姊，她因為當年被楊玄感怒而休妻，反而逃過壹劫，沒有受楊玄感造反的牽連。
　　但鄭夫人也沒有再嫁，雖然楊峻有獨立的府邸，但鄭夫人和兒媳關系不好，便沒有住到兒子家中，這些年便壹直住在娘家。
　　此時鄭夫人正在燈下繡壹件腹衣，繡棚上，兩個白胖的孩子已繡得活靈活現，這是繡給她的小孫子，才壹歲，或許是年紀漸老的緣故，鄭夫人視力不是很好，眼前總有壹點模糊，看不太清楚繡品，必須瞇著斜視。
　　就在她專心致誌穿針走線之時，壹名丫鬟在門口稟報：“大娘，家主來了。”
　　鄭夫人壹怔，兄弟從來不會在晚上找她，現在來做什麽？她微壹沈吟，便點點頭，“請他進來！”
　　腳步聲響起，鄭善果走進了房間，拱手笑道：“大姊，打擾休息了。”
　　鄭夫人瞥了他壹眼，用繡花針指指旁邊的坐榻，“坐下說話吧！”
　　鄭善果坐下來，見房間布置很簡潔，從前的白玉屏風和墻上的名貴字畫都不見了，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他知道大姊壹貫喜歡奢侈，怎麽……有點變性子了，鄭善果便笑問道：“大姊缺什麽東西，盡管告訴我。”
　　鄭夫人知道這個弟弟對自己壹向比較小氣，連例錢都只給自己壹半，現在居然問自己缺什麽，看來他必有是有什麽事求自己，鄭夫人沒好氣道：“我什麽都不缺，妳就別操心。”
　　鄭善果聽出大姐語氣中有賭氣之意，他心中苦笑，看來自己平時有點得罪她了，若是往常，鄭善果大可壹笑了之，但今天不行，他有求於大姊，只得又陪笑道：“平時對大姊照顧不周，是我的責任，我向大姐道歉，以後可以保證，不會再讓大姐受壹點委屈。”
　　鄭夫人卻不領他的情，淡淡道：“妳來有什麽事就直接說，不用這麽轉彎抹角，我聽著呢！”
　　鄭善果無奈，只得緩緩道：“大姊，想必妳知道壹點點隋軍破城之事吧！”
　　“我當然知道，把坊門燒了，馬蹄聲還把我從夜裏驚醒，但他們不是退走了嗎？又有什麽問題？”
　　“大姊，現在唐朝形勢有些不妙，現在各大世家都在想辦法，找路子，給自己家族找壹條後果，可是我們滎陽鄭家卻找不到路子，我心中著急……”
　　“等壹等！”
　　鄭夫人忽然聽懂了他的意思，連忙打斷他的話，“妳不會是……讓我做什麽吧？”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但鄭善果還是要說，“大姊，妳好歹也是楊元慶的母親，在某種程度上，妳就是隋朝的太後，如果妳能出面替鄭家……”
　　說到這，鄭善果滿懷期望地望著鄭夫人，不料，鄭夫人卻斷然拒絕，“不行！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也從來沒有叫過我母親，我為什麽去找他，我可不想自取其辱。”
　　“大姊，那時他不過是孩子，孩子個性很強，這是很正常，再說，妳並沒有把他趕走，還是養著他，只是日子過得清苦壹點，我倒覺得他其實是個很重情之人，妳看嬌娘，他不是壹樣待她很好嗎？”
　　嬌娘就是鄭夫人的女兒楊嬌娘，現在又改嫁給內史侍郎張庭，生活很好，這件事鄭夫人也聽說了，女兒還寫過壹封信給她，有和母親和解之意，只是鄭夫人和女兒賭氣，至今沒有回信。
　　其實鄭夫人只是嘴上硬，她心中怎麽可能不後悔，長子家裏不給她住，次子又不爭氣，隔三差五來勒索她，娘家還給她臉色看，她就像寄人籬下壹般，日子過得著實艱難。
　　想著自己從前瞧不起的壹個兒子竟然要成為大隋皇帝了，深深的失落感使她這幾年壹直生活在悔恨之中，如果當年她不那麽刻薄，待元慶好壹點，自己今天也不至於這樣落魄，尤其她年紀漸漸老了，這種無依無靠的孤獨感更加強烈。
　　只是鄭夫人極要面子，天性好強，心中雖然悔恨，她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娘家人，現在家主讓她去求楊元慶，她更是不願意。
　　鄭夫人面沈似水，道：“如果我不答應的話，鄭家就要趕我走，那我明天就走好了，墨竹，收拾東西！”
　　“大姊，別……別這樣！”
　　鄭善果嚇得連忙攔住她，他也不指望壹次就能說服大姊，總是要慢慢來，怎麽能讓她走，“大姊，這個……妳若不願意，就暫時不提了，妳就安心住在這裏，鄭家絕不會趕妳走，那我就不打擾大姊休息了。”
　　鄭善果起身告辭了，鄭夫人沈著臉對貼身丫鬟道：“墨竹，替我送家主出去！”
　　丫鬟替了壹個燈籠，躬身道：“家主，請吧！”
　　鄭善果拱拱手，轉身向院子裏走去，丫鬟在前面替他引路，走到院門口，有另外兩個丫鬟在等著他，“家主，請慢走！”丫鬟轉身要回去。
　　鄭善果忽然想起壹事，又叫住了她，“請留步！”
　　“家主還有什麽事嗎？”
　　鄭善果上前壹步，低聲問道：“夫人房間裏的屏風和字畫到哪裏去了？”
　　丫鬟嘆了口氣，“生有逆子，是人生壹大不幸，家主，我回去了。”
　　丫鬟轉身走了，鄭善果這才明白過來，看來，外面傳言非虛，他心中不由有些同情大姊，只得搖搖頭，轉身走了，他得想辦法讓大姊幫家族去找楊元慶。
　　……
　　楊元慶率壹萬騎兵壹路東行，這天傍晚，軍隊到了延安郡膚施縣，在縣城外紮下了大營，太守和縣令都官員都趕來拜見。
　　這也是楊元慶壹路頭大之事，每過壹縣都會有官員前來拜見，他不想見又不好，這是官場規矩，可接見多了，他又不勝其煩。
　　無奈，他只得忍著，說些空洞的安撫話，聽壹聽當地的情況，最後送走了官員，楊元慶回到大帳內，脫去外袍，剛準備坐下吃飯，這時，親兵在帳門口稟報，“殿下，有人營門外求見！”
　　楊元慶的頭頓時大了起來，皺眉問道：“又是誰？”
　　親兵上前，將壹份名狀放在他的桌上，名狀也就是拜帖，某某前來拜訪，或許約好拜訪時間。
　　楊元慶接過名狀看了壹眼，心中壹怔，竟然是竇抗來求見他。
　　竇抗此人他當然知道，仁壽四年，他去幽州拘捕了當時的總管竇抗，後來竇抗在唐朝混得很不錯，手握大權，怎麽他來找自己，難道是竇家也想找後路了？
　　“請他進來！”楊元慶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