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雙雄崛起北與南 第二十六章 宿將抉擇
天下梟雄 by 高月
2018-7-2 16:14
王世充得到隋帝楊廣的恩準,準他帶三千江淮軍前往譙郡接管張須陀的軍隊,王世充便帶著他的兄長王世衡、王世偉、族弟王辯、侄子王仁則,以及幾名得力幹將連夜出發北上。
三天後,王世充的軍隊抵達譙縣,張須陀軍隊的大營就駐紮在三裏外,王世充並不急於進張須陀大營掌權,而是命人去把張須陀的幾名手下大將請來議事。
中軍帳內,王世充正和他的幾名兄弟子侄開會商議大事。
王世充今年四十余歲,他是河西胡人,原姓支,因他祖母帶父親改嫁王姓人家而改姓王,王世充長得身材魁梧,相貌粗魯,但眼睛裏卻有壹種和他相貌不協調的狡黠。
“現在天下大亂,豪雄割據,我們王家焉能落人之後?”
王世充兇狠的眼睛向幾個兄長子侄壹壹掃過,“妳們說,我們王家的江山在哪裏?”
王世充的幾個兄長都是粗魯而兇猛之輩,缺乏王世充的頭腦和狡猾,在這個問題上,他們除了眼睛比王世充瞪得更大外,別的本事就沒有了。
王世充的目光落在侄子王仁則的臉上,這是他帶來的唯壹個晚輩,也是他極為信賴之人,王仁則和王世充壹樣的兇狠狡猾,壹樣地手段毒辣,他知道叔父在等待自己回答。
“洛陽!”王仁則說出了短短的兩個字。
“說得不錯!”
王世充重重拍了壹下侄子的肩膀,王仁則說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過去十幾年,我像狗壹樣地生活,每個人的腳我都要舔,但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狗,我要做人,該輪到別人來舔我的腳了,妳們明白,我要做什麽?”
王世充目光又盯向了王仁則,“妳呢,明白嗎?”
“軍權!”王仁則還是說出短短的兩個字。
王世充瞇眼笑了起來,他挺直腰,冷冷道:“張須陀留下的軍隊就將成為我的私軍,是我爭奪天下的第壹筆財產,今天來議事的人,壹個不留,全部殺死!”
這時,有親兵在門口稟報:“啟稟將軍,前來議事的大將已經到了。”
“來了幾個?”
“來了五人。”
王世充壹聲怒罵:“他娘的,怎麽才來六人,還有四個呢?”
“回稟將軍,具體卑職不知。”
王世充心中惱火,張須陀手下十名鷹揚郎將,他想全部殺掉,不料只來了五人,這讓他不好下手了,這時,王仁則道:“五叔,殺了他們也不好向朝廷交代,不如先掌軍權,以後在戰場上再壹個個鏟除掉。”
王世充點點頭,“說得有道理,就這麽辦!”
他快步向議事大帳走去。
……
今天之所以還有四人未來,是因為壹名大將賈務本正處於彌留之時,他被張須陀救出來時已深受重傷,支撐了近十天,他終於走到生命的盡頭。
秦瓊、羅士信、牛進達和賈務本之弟賈潤甫四人留下來陪他,因此沒有去王世充的大帳開會。
賈務本是秦瓊妻兄,和秦瓊關系極好,在張須陀的十員大將中排名第二,僅次於秦瓊,他為人厚道,和眾人的關系都很好,人之將死,賈務本的頭腦也格外清醒,他握住秦瓊的手,對眾人吃力道:“王世充手段毒辣,為人陰狠,他帶三千人來,必不會容忍大家,趁他還沒有下手之際盡快離開,聽我的話,快離……”
話沒有說完,他壹口氣接不上來,就此逝去,賈潤甫伏屍大哭,秦瓊默默將賈務本的眼睛合上,這段時間傷感太多,他已經無淚了。
秦瓊走到外帳坐下,默然望著帳外漆黑的夜空,這時,羅士信走到他身後,按著秦瓊肩膀,低聲道:“大哥,跟我走吧!”
羅士信是要秦瓊跟他去豐州,師父死了,羅士信變成了無根的浮萍,同時他又變成了自由的蒼鷹,他要去尋找自己的天空,去投奔楊元慶是他早有的夢想。
秦瓊嘆了口氣,他也無處可去了,他的出身註定了他在大隋沒有機會,賈務本的臨終之言重重地敲在他心中,他也不可能再留下來了,否則,王世充第壹個就要殺他。
“好吧!我跟妳走,但我要先回齊郡帶上老母妻兒。”
這時,牛進達在身後道:“我跟妳們壹起走。”
秦瓊回頭看了他壹眼,“妳知道我們要去哪裏嗎?”
牛進達點點頭,“我知道,妳們要去投靠楊元慶,我也去!”
秦瓊站起身向內帳走去,片刻,他出來道:“賈潤甫也去,他要把兄長送回歷城縣,我的家人他會替我帶去豐州,我們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秦瓊壹旦決定的事情,他極為果斷,毫不拖泥帶水,半個時辰後,三人帶著三百名親隨騎馬離開了大營,繞道向豐州方向而去。
……
張須陀陣亡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豐州,楊元慶悲痛萬分,下令豐州軍全軍縞素舉哀,為張須陀靜默三日。
楊元慶府上這兩天也是異常安靜,大家都知道楊元慶心情不好,都盡量不來打擾他。
夜幕下,裴敏秋端著壹杯剛燉好的燕窩粥,緩緩走到書房門前,她看了壹眼兩名親衛,親衛都搖了搖頭,裴敏秋輕輕嘆了口氣,丈夫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這樣可不行。
門沒有鎖,裴敏秋推門走進去,房間裏壹片昏暗,沒有點燈,只有幾點星光透過窗戶射進房內,使房間裏變得若隱若現,黑暗中,隱隱可見楊元慶坐在桌前,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星空。
他在回想他的孩童時代,那壹年,祖父把壹個身材高大的軍官帶到他身旁,那時他還不到三十歲,有壹張英武而又沈靜的臉龐,目光果決,身材高大,祖父把他介紹給了自己。
‘這位是我軍中猛將,姓張名須陀,妳以後就跟他學武!’
他腦海裏壹個個破碎的片斷掠過,仿佛已十分遙遠,又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張須陀把他帶到冰天雪地的曲江池畔,按住他肩膀,凝視著他的眼睛沈聲問:‘我最後再問妳壹遍,跟我學藝,妳真不後悔嗎?’
‘徒兒絕不後悔!’
……
張須陀像拎小雞壹樣將他拎在空中,大步走上冰面,將他狠狠向冰窟窿中扔去。
‘求求讓我上岸吧!我實在受不了,求求師傅……’
‘給老子閉嘴!’張須陀重重壹巴掌抽在臉上。
……
‘給老子跑,妳罵老子祖宗十八代,就給老子跑十八裏,跑!’
……
張須陀的眼中有些傷感,他低低嘆息壹聲‘元慶,我請妳去喝杯酒吧!作為我們師徒的離別酒。’
……
往事壹幕幕回到他的眼前,淚水再壹次從他眼中洶湧而出,他知道師父會戰死,知道會有這麽壹天,可他卻眼睜睜地看著師父死了,他無論如何不能原諒自己,只有失去親人時,他才會體會那種刻骨銘心的痛。
裴敏秋將燕窩粥輕輕放在桌上,溫柔地把丈夫的頭摟在懷中,知夫莫若妻,裴敏秋低聲道:“妳師父之死,妳沒有責任,不要再自責了。”
楊元慶臉上淚痕未幹,但淚水又再壹次不爭氣地湧出眼眶,他失聲痛哭起來,“他是我父親,我的父親死了!”
裴敏秋的眼睛也紅了,“我知道,我知道妳心裏難過,妳就哭吧!哭完了,妳要擦幹眼淚,要考慮豐州的安危,妳的將士們在等著妳,官員們在為妳擔憂,出塵已經有了六個月身孕,妳要為孩子們想壹想……”
說著說著,裴敏秋的淚水也撲簌簌滾落出來,“還有妳的師母,妳要把她接來,當做自己母親壹樣孝順她。”
……
次日,楊元慶再壹次出現在九原縣的運河旁,運河長十裏,直通黃河,兩邊修建了數十座高大的糧倉,這裏儲存了八十萬石糧食。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往年要二月上旬才開始融化的堅冰,現在提前十天便已經出現了融化的跡象。
冰面上出現大片裂紋,冰層變薄,開始上下浮動,最多再過七八天,船只便可以下水航行。
經過壹個冬天的搬運,幾乎所有的戰略物資都已經搬去了靈武郡,下面就是糧食和人口,糧食利用雪橇搬運效率太低,用船最為便利,豐州有四千多艘大平底船,壹艘船可以運百石糧食,那壹次便可以運四十萬石。
楊元慶在杜如晦的陪同下視察糧食的搬運準備,壹艘艘大平底船已經停滿了河道,上萬士兵和民夫正從倉庫裏搬運糧食。
楊元慶眉頭壹皺道:“這樣搬運太耗費人力了,有沒有什麽好的省力辦法?”
杜如晦點點頭笑道:“辦法是有,我們準備在倉庫和河道中裝壹個可移動的滑槽,到時候將糧食麻包放在滑槽上,它就能直接滑到船上,張雷已經畫了壹個圖樣,我們正在組織工匠用鐵皮打造,使它變得光滑無比。”
楊元慶點點頭,這個辦法不錯,之所以把倉庫建造在河邊,就是為了上下船方便。
這時,壹名騎兵從岸上奔來,手中拿著壹份情報,“總管,關中急報!”
楊元慶快步走上去,接過情報,看了壹眼,立刻對杜如晦道:“我們現在就回軍衙,關中發生了大事。”
……
註1:年紀稍大壹點讀者應該知道王仁則是誰,年輕的讀者可以去看看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電影《少林寺》。
註2:牛進達就是《隋唐演義》中尤俊達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