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漫天外雲卷雲舒 第十九章 壯士秦瓊

　　楊元慶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秦瓊，這也是他景仰已久的人物，和單雄信的簡單交談中，他便知道，現在的秦瓊和他所知的秦瓊相差並不大。
　　秦瓊是瀛州刺史來護兒手下的壹名低級軍官，他雖然軍職不高，但武藝高強，在山東壹帶極為有名，尤其他仗義疏財、事母極孝，贏得壹個‘似孟嘗、賽專諸’的綽號。
　　不過演義上說秦瓊祖父是北齊領軍大將秦旭，父是北齊武衛大將軍秦彜，但實際上不是，他祖父叫秦方太，父親叫做秦愛，只是北齊地位不高的文官，但他家資巨富，再加上秦瓊天資稟異，才練得壹身高強的武藝。
　　但他仗義豪爽，好交天下英雄，卻和演義上完全壹樣。
　　很快，楊元慶便第壹次見到了秦瓊，他年紀約二十三四歲，身材高大強壯，臉色微黃，壹雙虎眼炯炯有神，但目光卻十分沈靜，下頜留壹縷短須，給人壹種少年老成之感。
　　秦瓊話不多，單雄信已經給他說了楊元慶不惜得罪齊王楊暕，仗義救他之事，和單雄信壹樣，秦瓊深知大恩不言謝的道理，他將感激放在心中，也坦然接受楊元慶叫他壹聲秦大哥。
　　在利人市的‘酩酊醉鄉’酒肆中，單雄信置酒給秦瓊壓驚，對單雄信的豪爽仗義，秦瓊同樣也是感激肺腑，只是他和單雄信的交情深厚，彼此言語間還感覺不出這種感激。
　　但對楊元慶，他的感激之情還是按捺不住，流露於言表。
　　“元慶兄弟，這杯酒我敬妳，感激的話我不想多說，妳的救命之恩，我秦瓊會銘記於心。”
　　秦瓊站起身，雙手將滿滿壹碗酒高高舉過頭頂，咕嘟咕嘟壹飲而盡，又將酒碗翻下，滴酒不剩，他笑了笑，壹擺手道：“元慶請隨意！”
　　楊元慶微微壹笑，也將壹碗酒壹飲而盡，在草原，他喝酒比這個還要豪爽，引來單雄信連聲贊嘆：“元慶，好酒量！”
　　“單二哥可是小瞧我了，這壹碗酒就叫好酒量？”
　　楊元慶瞇起眼睛笑道：“在邊塞喝酒都是用皮囊，沒有碗，有壹次和突厥牧民賭酒，我曾壹口氣喝下三大袋馬奶酒，二十幾斤啊！那些突厥大漢當場舉手認輸，讓他們認輸，可不容易，可事後我卻酩酊大醉，睡了兩天兩夜才醒，他奶奶的，魚總管還打了我壹頓板子，說我喝酒居然不叫他。”
　　說完，楊元慶仰頭大笑，秦瓊也被他豪氣所感染，也跟著大笑起來，壹豎大拇指，“不錯，大丈夫心胸當如此！”
　　單雄信聽得滿臉羨慕，他重重壹拍秦瓊肩膀，“叔寶，什麽時候咱們也去邊塞喝酒去？”
　　“將來有機會壹定去，不過不是為了喝酒，而是要建功立業，做壹番大事。”
　　秦瓊從軍已經好幾年，因為後臺不硬，普升艱難，壹直令他郁郁不快，這次京中公平選將，他十分心動，便千裏迢迢趕來，不料卻傷了人命，雖蒙楊元慶相救，但他參加武舉的機會也沒有了，他的報名的考牒被縣衙拿走，不會再有機會，令他心中壹陣黯然。
　　這時，單雄忠快步走上樓，單雄信大喜，連忙上前問：“都安排好了嗎？”
　　單雄忠點點頭，找個空位坐下，隨即將單雄信面前的熱茶壹飲而盡，這才道：“放心吧！我已經把他們送出城，他們暫時去潞州二賢莊住壹陣子，秦老爺子也不敢在京城呆了，托我把他的房子賣掉。”
　　單雄忠負責安置秦瓊族弟壹家，以齊王獵奇的本性，得不到的女人，他不會善罷甘休，最好把他們送出京城。
　　楊元慶心中剛剛有個念頭，卻被單雄忠的到來掐掉了，他想把這件事推給晉王楊昭，讓他利用此人打擊楊暕，不料單雄忠卻把證人送走了。
　　但楊元慶心念又壹轉，這件事若推給了楊昭，勢必會把事情鬧大，從而牽連到秦瓊，反而使他的人情落空，說不定還會把單雄信也得罪，此事不能兩全，不了了之是最好的結果。
　　楊元慶目光壹瞥，見秦瓊神情黯然，他明白秦瓊的心病，便給他倒壹碗酒笑道：“秦大哥不用太介懷，妳所傷的人並不是普通民眾，而是齊王走狗，齊王不會準許官府立案，這件事最後只能是不了了之，並不影響妳參加武舉。”
　　楊元慶的話無疑給秦瓊吃了壹顆定心丸，畢竟打死人也是大案，如果能不了了之，那是最好不過，但秦瓊為人謹慎，知道齊王不會輕易放過他。
　　沈思片刻，秦瓊便道：“現在參不參加武舉倒並不重要，先看看再說，若形勢不妙，就立刻離開京城。”
　　……
　　如果說齊王楊暕的頭號敵人是兄長晉王楊昭，那麽此刻他最恨的人就是楊元慶，灞上爭鬥，把他的心腹喬令則打斷壹根肋骨，而今天又將他另壹個得力手下庫狄仲琦射碎了肩骨，等於整個人就廢了。
　　楊暕呆呆地望著桌上壹支鐵箭，憤怒、恐懼、擔憂、沮喪、懊悔，各種感受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在他心中翻騰。
　　他恨透了楊元慶，幾次壞他的好事，掃他的面子，眼前的桌子就像是楊元慶，他恨不得壹刀便將楊元慶剁為兩段，此時楊暕手中就握著壹把刀，可是這壹刀他怎麽也砍不下去。
　　憤怒在他心中只占三成，恐懼和擔憂卻占了七成，他的恐懼來源於大興縣令樓穆雲告訴他的壹個細節，楊元慶竟然擁有父皇的磐郢劍，那可是皇祖父賜給父皇的劍，壹直都佩戴在父皇身上，父皇幾時把它給了楊元慶，這件事他竟絲毫不知。
　　楊元慶的身上還隱藏著多少秘密？紫金魚袋、磐郢劍，還有什麽？楊元慶究竟做了什麽，讓父皇如此恩寵於他，難道傳言中那件事情是真的嗎？仁壽宮救駕。
　　楊暕發現自己消息太閉塞了，很多重大的事情他都壹無所知，比如這次殺賀若弼、元胄等人之事，他也是事後才知，可晉王楊昭居然是當事者之壹。
　　楊暕頓時感到壹陣焦躁不安，背著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遷都這麽重大的壹件事，他竟然被邊緣化，而似乎他的大哥卻參與了，這讓楊暕煩悶不已，在重大軍國決策上失分，很可能會影響他的東宮之位。
　　而現在讓楊暕後悔的是，他今天不該去抓那個新婦，這件事楊元慶參與了，他會不會稟報父皇，或者把這件事捅給大哥，從而使大哥捏自己這個把柄，很多事情都是在事後才會讓楊暕感到後悔。
　　此時，楊暕唯壹期望他的手下辦事得力，把那新婦壹家滅口，消滅證據，正想著，梁師都匆匆走進，行壹禮道：“殿下，弟兄們去長興坊後才知道，那家人已經離開京城。”
　　“是被人藏起來，還是離開京城，說清楚壹點。”
　　“回稟殿下，是離開京城，有人看見他們壹家出城，帶著很多東西，卑職也認為，如果是被人藏起來，他們就不會帶那麽多東西，而他們家中值錢的東西基本都被搬空，說明他們是離開京城。”
　　梁師都的分析有理有據，讓楊暕壹顆懸起的心稍稍放下，他見梁師都目光不停瞟向桌上的鐵箭，便拾起箭遞給他，“這就是楊元慶的箭，妳看看吧！”
　　梁師都接過箭，只覺手中壹沈，果然是壹支鐵箭，他剛才就發現這支箭不像是竹箭，也不像是木矢，原來真的壹支鐵箭，讓他心中暗暗吃驚，他還是第壹次見人用鐵箭，這需要多硬的弓才射得出？
　　“妳說說看，憑這支箭，楊元慶用的是幾石弓？”楊暕問他道。
　　梁師都臉壹紅道：“這個卑職確實判斷不出，殿下不妨問問其他三名供奉。”
　　“來人，去把幾名供奉給我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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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供奉也就是楊暕的四名貼身侍衛，楊暕外出他們壹般形影不離，也不會輕易出手，這四人都是地方豪強出身，主動投靠楊暕，想謀壹個出身，梁師都是他們中武藝最低之人，但人很能幹，所以經常拋頭露面，而另外三人只負責保護楊暕，別的事情不會過問。
　　片刻，兩人走了進來，前面壹人，膀大腰圓，長壹張方臉，目光淩厲，尤其他的壹對招風耳，讓人過目不忘，此人是涿縣豪強，名叫盧明月，號稱幽州百勝刀，刀法上很有造詣。
　　後面壹人身材高得嚇人，身高至少是六尺六，肩膀寬闊，頭大如鬥，他的相貌極為醜陋，面色靛藍，雙目暴出，貌似鬼怪，但他雙臂尤其長，仿佛有千斤之力，此人是河東汾陰人，姓薛名舉，年少時隨父遷到蘭州，家資巨萬，為蘭州壹方豪強。
　　相貌雖醜，但薛舉武藝驍武絕倫，尤其精於箭法，薛舉壹眼便看見了梁師都手上之箭，眼睛壹亮，壹把奪了過來，放在手中細細摩挲，瞇起了眼睛，仿佛在感受鐵箭上的力量。
　　“妳看出了什麽？”楊暕問到。
　　薛舉淡淡壹笑道：“此人應該是魚俱羅之徒，我見過魚俱羅的鐵箭，和它壹模壹樣，天下用鐵箭者，只有魚俱羅。”
　　“還有呢？”
　　“此箭可穿甲裂盾，鐵箭入肩壹尺，說明他只用三成之力，壹般用鐵箭者，至少是要兩石以上強弓。”
　　“陰山飛將之弓我知道，是三石強弓。”旁邊壹直不吭聲的盧明月緩緩說道。
　　“妳對他了解多少？”楊暕回頭問盧明月。
　　盧明月話不多，卻能說到點子上，他笑了笑道：“此人十歲從軍，初為火長，在突厥戰場上奪西突厥王旗而立大功，逐漸累功到偏將，他雖是楊素之孫，卻沒有受到楊素半點優待，比楊府那些平庸子第強上百倍。”
　　“我是問他的武功，妳不要說這些，這些我都知道。”
　　楊暕聽盧明月語氣中有贊美楊元慶的意思，他著實有點不高興。
　　盧明月又不慌不忙道：“此人是張須陀之徒，後又拜魚俱羅為師，學習騎射，武藝超然絕倫，號稱邊塞第壹飛將，又稱為陰山飛將。”
　　薛舉聽楊元慶竟然是南北雙刀之徒，他身子不由壹震，眼中流露出驚訝的目光，隨即他的眼睛射出壹道極為期盼的目光，對楊暕道：“殿下，此人我想會他壹會。”
　　楊暕點點頭，咬牙切齒道：“可以，我也是這個意思，此人辱我太甚，我壹定要出這口惡氣。”
　　他向外看了壹眼，有些不悅道：“那個大胡子呢？怎麽還不來？”
　　提到大胡子，薛舉臉上居然露出了壹絲恭敬之色，“他下午就出去了，可能是有什麽事吧！”
　　“那就算了！”
　　楊暕又想起壹事，便對他們三人道：“後天是我皇姑壽辰，我自然要去拜壽，由妳們三人陪同我前往，妳們有什麽事，自己先安排好，後天我不希望妳們有事請假。”
　　“是！”三人答應壹聲，便退下去了。
　　這時，楊暕才問在門口等候了半天的陳智偉，“妳有什麽好消息告訴我？”
　　陳智偉施禮道：“回稟殿下，這兩天卑職和幾名了解楊家底細的人接觸了，知道了壹些事情。”
　　“什麽事？”
　　楊暕坐下，端起桌上茶碗喝了壹口，笑道：“說說看，我很有興趣。”
　　“殿下，楊素確實很重視這個楊元慶，當年為他不惜休了賀若弼之妹。”
　　“不是那樣。”
　　楊暕擺了擺手，“楊素休賀若弼之妹不是因為楊元慶，那些都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和賀若弼劃清界線，賀若弼是我大伯之人，這壹點我很清楚，還有什麽？”
　　“卑職發現了壹件有趣地事，那就是楊家的矛盾。”
　　“什麽矛盾，妳直接說下去，不要停。”楊暕有些不高興道。
　　“是！卑職聽知情人說，楊素雖然獨寵楊元慶，但在族中，楊素的兄弟和子侄對他獨寵楊元慶卻很不滿，因為楊元慶是庶子，楊素獨寵楊元慶破壞了嫡庶長幼的族規，侵犯了嫡子們的利益，讓庶子們嫉妒，我聽說，楊元慶在楊府中很孤立，至今沒有人理睬他。”
　　楊暕點點頭，不錯，這個消息很好，讓他找到了爭取楊素支持的突破口，他滿意地笑道：“妳屢立功績，我要好好賞賜妳。”
　　陳智偉大喜，慌忙施禮道：“這是卑職應做之事，不敢居功。”
　　停壹下，他又道：“卑職還有壹件重要之事，新任齊王府倉曹參軍事已經到了，在等待殿下接見。”
　　楊暕眉頭壹皺，“讓柳長史見壹見就行了，還要我見做什麽？”
　　陳智偉上前攏嘴低聲說了幾句，楊暕眼睛驀地壹亮，不由大贊道：“妳小子行啊！這次真給我立大功了，他在哪裏？我現在就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