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鐵馬踏雪取河北 第四十二章 局勢復雜

　　自從羅藝十天前發動突然襲擊以來，竇建德便壹直在密切關註著幽州局勢的發展，他屯兵十萬在河間郡北部，當楊元慶大軍殺進涿郡之時，他也驟然出兵，從南面向涿郡進攻。
　　按理，楊元慶大舉進攻涿郡，使上谷郡出現空虛，他應該揮師進軍上谷郡更有效果，可是那樣壹來，他的軍隊就喧賓奪主，成為隋軍的主敵，那不是他所期望，但更重要是，他並不是來救援羅藝，宋正本失蹤至今沒有消息，使他和羅藝仇怨難解。
　　醉翁之意不在酒，竇建德對幽州軍的五千具裝甲騎垂涎多時，如果他能得到這五千重甲騎兵，又何懼隋唐？
　　事實上，他答應和幽州結盟的根本目的就在於此，羅藝的死活他不管，就算羅藝滅了，只要五千重甲騎兵歸他，那麽他也能獨立對付隋軍，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宋正本的意外失蹤使他的美夢破滅。
　　竇建德壹直在等待機會，直到隋軍和幽州精兵在涿縣大戰，他便立刻意識到機會到來，立即親率十萬大軍殺入涿郡，向涿縣撲來。
　　十萬大軍鋪天蓋地，延綿十余裏，大軍已經渡過巨馬河，距離涿縣城只有四十余裏，但這時大軍卻放慢了進攻的步伐，竇建德壹連得到兩個情報，隋軍向西撤回了淶水縣，而從幽州城趕來的三萬援軍已過了良鄉縣，離涿縣也只有四五十裏的距離。
　　竇建德看了看天色，已快到黃昏時分，他心中有些猶豫，是先包圍涿郡再打援軍，還是等援軍進城後再壹並包圍？然後再增兵奪取只有壹萬守軍的幽州城。
　　竇建德心中很清楚，羅藝在前段時間招募了四萬余新兵，使他的兵力達到七萬五千人，目前薛萬鈞率壹萬人守軍都陘，他又分兵三萬來救援涿縣，漁陽郡和安樂郡再分去駐兵五千人，那麽幽州城的軍隊只剩下壹萬人，而且高開道又放棄了北平郡撤回遼東，無法像上次壹樣支援幽州，這就是壹個奪取幽州城極好的機會。
　　只是……旁邊還有壹個虎視眈眈的楊元慶，他會任自己奪取幽州城？不可能，他只是撤軍到數十裏外的淶水，隨時可以殺回來。
　　竇建德嘆了口氣，他很忌憚楊元慶，很害怕自己吃不到羊肉倒惹壹聲騷，他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奪取幽州城的野心，想到這，竇建德毅然下令道：“全軍加快行軍，壹個時辰後包圍涿縣城！”
　　十萬大軍陡然加速，竇建德親率三萬騎兵風馳電掣般向涿縣疾奔，壹個時辰後，天色已黑盡，竇建德十萬大軍先後抵達了涿縣，涿縣四周紮下大營，將縣城團團包圍。
　　……
　　天色已經黑盡了，冀中大平原上萬籟寂靜，涿郡的人口主要集中在幽州城附近，而南部人口稀少，涿縣壹帶更是因為魏刀兒的肆虐而人煙斷絕，壹座座村莊被雜草淹沒，只剩下殘垣斷壁。
　　離涿縣東北約十五裏外的平安鎮外卻出現壹座軍營，這就是羅藝親自率領的三萬援軍，三萬援軍以步兵為主，速度不快，盡管他們拼命趕路，還是晚了壹步，涿縣已經被竇建德的十萬大軍包圍。
　　這個意外事件也著實出乎羅藝的意料，他最初還以為竇建德是來救援自己，卻沒想到竇建德居心叵測，逼退了隋軍，竟然直接包圍涿縣，羅藝這才忽然意識到，他不僅僅是楊元慶壹個敵人，還竇建德這條毒蛇橫臥在旁，這讓羅藝不由出了壹身冷汗，如果他和竇建德結盟，這不就是引蛇入室嗎？
　　羅藝躊躇了，他不敢再繼續前行，他想到了幽州城，城內只有壹萬駐軍，如果竇建德把自己包圍，又增兵北上，幽州城危矣！
　　“傳我的命令，命薛萬均部火速撤回幽州城防禦，放棄軍都陘。”
　　楊元慶的軍隊既然已殺到涿郡，那防禦軍都陘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
　　夜已經很深了，在漫天星鬥之下，羅藝站在大帳前，久久凝視著涿縣方向，他的眼睛裏充滿了焦慮。
　　“父親，太晚了，休息吧！”長子羅誠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臉上充滿了對父親的關心。
　　羅藝嘆了口氣，“局勢嚴峻，我睡不著啊！”
　　“父親……”
　　羅誠咬了壹下嘴唇，欲言又止，羅藝奇怪地回頭看了他壹眼，“妳想說什麽？”
　　“孩兒的意思是，我們能不能和楊元慶談壹談。”
　　“談什麽？”
　　“談談條件，我們把幽州讓給他，他準我們帶壹些兵回關中。”
　　羅藝苦笑壹聲，搖了搖頭，“妳想得太簡單了，楊元慶怎麽可能準我們帶兵過境，誠兒，這是絕不可能之事。”
　　“那我們不要兵，就是我們壹家人過境，隋唐不是簽訂了和解協議嗎？如果唐朝提出讓我們過境的要求，我想楊元慶壹定會答應。”
　　“他答應又能怎麽樣？”
　　羅藝眼中閃過壹絲憂傷，自嘲地笑了笑，“李淵要的不過是幽州而已，我這個光桿總管跑去，還有什麽利用價值，還是個異姓王，他可能容忍我嗎？”
　　羅誠還要再說，羅藝卻按住了兒子的肩膀，眼睛裏充滿了對兒子的愛憐，他柔聲道：“我哪裏也不會去，我會和幽州共存亡，唯有妳和信兒我放心不下，妳連夜回幽州城，帶著弟弟返回老家襄陽，蟄伏不出，等待天下局勢快明朗，妳們想出仕，想做富家翁，隨便妳們。”
　　羅誠堅定地搖了搖頭，“孩兒不走，孩兒要陪父親壹起。”
　　“渾蛋！”
　　羅藝忽然翻臉，他壹把揪住兒子的衣領，怒視他道：“我已近五十歲的人，還有什麽可留念，妳們是我的血脈，也是羅家的血脈，妳們若死了，羅家怎麽辦？”
　　“弟弟可以走，但我不走！”羅誠依然堅定地說道。
　　“妳……”羅藝忽然暴怒，壹巴掌將兒子打翻，指著他吼道：“逆子，妳敢不聽我的話嗎？”
　　羅誠在父親面前跪下，含淚道：“孩兒什麽話都可以聽父親的，惟獨這件事，恕孩兒不能從命！”
　　羅藝呆呆地望著兒子，從他眼睛裏看到了壹種男人的果敢和擔當，半晌，羅藝慨然長嘆，“有兒如此，我羅藝還有什麽不滿足？”
　　……
　　楊元慶的五萬大軍並沒有撤過淶水，撤到壹半時，他便發現了不合常理之事，竇建德為什麽不直接進攻易縣，易縣只有五千隋軍守衛，竇建德有十萬大軍，他完全可以分兵把自己堵在淶水縣，然後大舉進攻易縣，壹旦易縣被攻破，那麽大量的物資將被毀之壹旦，就算他的軍隊能順利撤回恒山郡，那麽這壹次河北戰役也算是徹底失敗。
　　這是壹個重大的缺陷，他不相信竇建德會想不到這壹點，跑到涿郡來進攻自己，楊元慶立刻敏銳地意識到，或許竇建德的真實意圖未必是自己，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他為何不進攻易縣。
　　楊元慶大軍暫時停留在淶水東岸，距離涿縣只有三十裏，大軍並沒有駐營，而在等待主帥楊元慶的命令，而楊元慶則在耐心地等待著斥候的消息。
　　楊元慶正在大帳內和幾名大將說話，外面忽然傳來了奔跑聲，壹名親兵奔到大帳門口道：“啟稟總管，涿縣有緊急消息！”
　　“說！”
　　楊元慶停住了和將領們的談話，秦瓊和謝映登等人也將註意力轉過來，他們同樣極為關心竇建德十萬大軍的情況。
　　“斥候情報，竇建德大萬大軍已將涿縣團團包圍，羅藝已率三萬援軍抵達涿縣，在距離縣城十五裏之外駐營。”
　　“他好快的手腳！”
　　楊元慶微微冷笑了起來，對眾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竇建德不甘心吃幹飯，跳出來搶菜了，我估計他也是看中了羅藝的重甲鐵騎，想來趁火打劫，當真打的好主意！”
　　“總管，那我們該怎麽辦？”
　　秦瓊有些擔憂道：“幽州軍在涿縣城中只有兩萬人，壹旦竇建德大軍急攻破城池，五千重甲鐵騎真的就歸他了。”
　　楊元慶背著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思考著對策，竇建德的加入使局勢變得非常復雜，現在三方皆為敵人，每壹方都想在三方博弈中撈取最大的利益，都希望自己壹方成為漁翁，竇建德其實本可以成為最大的漁翁，可是他擔心隋軍把重甲鐵騎奪走，便急不可耐地跳出來，反倒讓隋軍成為了漁翁。
　　楊元慶現在就在考慮如何當這個漁翁，既不能讓竇建德這只‘鶴’把羅藝這只‘蚌’吃掉，也不能出手過早，使鶴飛蚌逃，關鍵這麽把握這個度。
　　這時，壹直沈默的王君廓道：“竇建德會不會既想吃掉五千重甲騎兵，同時又趁幽州空虛的機會，再增兵吞掉幽州？”
　　旁邊謝映登搖了搖頭，“幽州未必空虛，我們的軍隊既然已殺到涿郡，那防禦軍都陘就沒有任何意義，羅藝肯定會調回薛萬鈞的壹萬軍隊回防幽州城，這樣幽州城防禦就有兩萬人，以幽州易守難攻的城池，竇建德壹時攻不下它。”
　　楊元慶見秦瓊若有所思，便笑問道：“叔寶有什麽想法？”
　　秦瓊搖搖頭苦笑道：“只是壹點不成熟的想法，能不能讓羅士信進攻河間郡，逼竇建德撤軍。”
　　其實奪取恒山郡的目的，就是要從側翼牽制住竇建德的軍隊北上支援羅藝，秦瓊這壹說，眾人都會意地笑了起來。
　　“不僅要把竇建德軍隊逼退，還必須讓他掉壹地羽毛，博陵郡就作為他給我們的賠償。”
　　楊元慶說到這，立刻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返回涿縣，距涿縣十裏外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