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長風破浪會有時 第五十章 夜營危機

　　過了長林縣，再向南走數十裏，便漸漸走出了山區丘陵地帶，進入了荊南平原，這片壹望無際的平原也被稱為江漢平原。
　　這裏河網密布，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壹直便是南方主要的糧食產區，蕭銑選擇在這裏建國，便是看中了這裏豐富的糧食產量，從而得到了迅速發展。
　　更重要是，這壹帶沒有受到隋末大亂的影響，相反，大量中原難民躲避戰亂逃到這壹帶謀生，給江漢平原帶來充沛勞動力。
　　在壹望無際的平原上，分布著大片森林，壹條條清澈見底的河流從森林內穿流而過，像玉帶般蜿蜒在平原之上。
　　就在河流兩側，點綴著壹座座村莊，它們就像壹串串明珠般，穿綴在江漢平原的大地上。
　　在當陽縣以東的壹片森林內，歇息著壹支近兩萬人的騎兵，這支正是從江陵北上的隋軍騎兵，由楊元慶親自率領，他將攔截地點選擇在當陽縣境內，這壹帶地勢平坦，河流不多，非常適合於騎兵作戰。
　　隋軍騎兵們已經在這片森林裏等候了整整兩天，此時夕陽西下，余暉將壹片紫色的晚霞灑在荊襄大地上。
　　楊元慶站在森林旁，負手欣賞夕陽西下的美景，這裏曾是當陽古戰場，當年也就在這片土地上，曹操的大軍追上了倉惶南逃的劉備，爆發了長阪坡大戰。
　　此時所有的戰火和喧囂都已沈寂，歷史已被厚厚的黃土淹沒，而就在這片土地上，即將要爆發壹場新的戰爭，壹場將決定天下大局的戰爭，對此楊元慶心中充滿了期待。
　　這時，王君廓慢慢走上前稟報道：“殿下，從長林縣過來大約需要壹天的時間，斥候是在長林縣發現了唐軍主力，那麽今天晚上，他們就可以過當陽了。”
　　楊元慶緩緩點頭，“他們應該在當陽縣紮營，明天壹早渡過荊水，搭浮橋至少需要壹個時辰。”
　　“殿下是想夜戰嗎？”王君廓小心翼翼問道。
　　楊元慶有些奇怪地瞥了他壹眼，王君廓立刻自嘲地笑了笑，“卑職明白，夜戰是我們的優勢，自然要充分利用。”
　　楊元慶淡淡壹笑道：“李孝恭率領的這五萬人，其中有三萬是從關中調來，戰鬥力不弱，我們的騎兵已經身受太多戰爭，應早日讓他們榮歸故裏，盡量減少傷亡，為帥者應該體恤自己的士兵。”
　　楊元慶這句話裏含著深意，王君廓聽出了楚王這是在警示自己愛惜士兵，他連忙誠惶誠恐道：“卑職記住了。”
　　楊元慶笑了笑，“耐心等待吧！應該很快有消息傳來了。”
　　他話音剛落，只聽大樹上傳來士兵的大喊：“殿下，斥候回來了。”
　　楊元慶精神壹振，向西北方向望去，只見遠處出現了兩個黑影，正是兩匹戰馬的影子，正向這邊疾奔而至。
　　片刻，兩名騎兵斥候飛奔而至，翻身下馬，奔至楊元慶面前單膝跪下道：“啟稟殿下，唐軍五萬主力已經在西北二十裏外的白馬坡紮下了大營，不是臨時休息，而是過夜紮營。”
　　這消息令楊元慶大喜，他隨即下令道：“再休息半個時辰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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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馬坡在長阪坡以北，名義上叫坡，實際上只是壹片略略隆起的小丘，荊水便從白馬坡旁流淌而過，荊水又叫漳水，是南郡的壹條主要河流，河床寬闊，水流湍急，壹般在南面三十裏外長阪坡渡河，那邊水流稍緩。
　　就在漳水旁，駐紮著壹片密集的軍營，軍營屬於過夜式紮營，沒有構築板墻，而是用矛刺在外面圍了壹圈，裏面又用大車包圍，在大車內圈，密集的帳篷壹頂挨著壹頂，駐紮了五萬大軍。
　　五萬唐軍主要以步兵為主，但也有少量騎兵，從襄陽南下，他們疾速行軍兩天壹夜，士兵們都已經筋疲力盡了，迫不得已，李孝恭只好下令紮營休息，明天壹早再出發，爭取明天晚上抵達江陵城。
　　大帳內，李孝恭站在壹臺沙盤前沈思，這臺沙盤主要是荊襄地圖，他心中還在想著南陽隋軍，如果他的軍隊南下，襄陽城只有三萬守軍，壹旦隋軍大舉來攻，楊恭仁能否守得住。
　　不過襄陽城池高大堅固，防禦能力極強，三萬守軍堅守城池，再加上楊恭仁的指揮能力，隋軍要想攻破襄陽城，至少要十五萬大軍，再加上重型攻城器，否則襄陽城很難被攻破。
　　李孝恭又想到了唐朝，可以說，現在整個朝廷都在關註荊襄戰役，如果唐軍在荊襄戰場能取勝，那麽唐軍將趁勢向東進攻，席卷整個南方。
　　隋軍的戰線也必將收縮，戰爭會暫時偃旗息鼓，唐朝就有了喘息之機，極可能形成南北對峙局面，這也是最好的壹個結果。
　　李孝恭微微嘆了口氣，現在唐朝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他的肩頭，他能否支持得住？
　　就在這裏，外面忽然傳來壹陣急促的奔跑聲，急促的奔跑聲使李孝恭的心壹下子懸了起來，這必然是有大事發生了。
　　“稟報殿下，斥候發現異常！”壹名親兵在帳門急聲稟報道。
　　李孝恭壹驚，快步走出大帳，緊張地問：“發現了什麽異常？”
　　“斥候在北方發現壹支四五千人的騎兵，正悄悄向我們大營靠近。”
　　李孝恭的心中仿佛被冰凝凍住壹般，‘四五千人的騎兵從北方來’，不可能啊！就算騎兵偷襲也應該從南邊過來。
　　他心念只是壹轉，忽然明白過來，這是隋軍兵分兩路，北方騎兵只是為了斷他們的後路，主力應該在南方。
　　李孝恭心中頓時大急，厲聲喝令：“敲響警鐘，命全軍起來，準備迎戰！”
　　‘當！當！當！’震耳欲聾的警鐘聲在唐軍大營內回蕩，整個唐軍大營開始騷動起來，唐軍士兵們都是和甲而睡，紛紛從大帳裏奔出，盡管很多士兵都疲憊萬分，但心中的緊張使他們無法顧及疲憊。
　　每個人都驚恐萬分，有的人頭盔未帶，有的人兵器忘拿，儼如無頭的蒼蠅壹般，亂成壹團，喧囂聲、叫罵聲，響徹了大營，這時，又有斥候飛奔來報，“啟稟殿下，十裏外發現壹萬余隋軍騎兵，正向我們這裏疾速殺來。”
　　李孝恭的嘴唇都快咬出血來，他也擔心會遭遇隋軍騎兵攔截，但他希望這只是壹種很小的可能，僥幸它不會發生，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害怕的事情，它偏偏就要發生。
　　隋軍騎兵出現了，而且不低於壹萬五千人，這是何等犀利的軍隊，而他們只有兩千騎兵，而且是夜戰……
　　北方傳來壹片喊叫聲，緊接著火光大作，無數支火箭射進了唐軍大營，點燃了營帳，這是北路的隋軍騎兵殺到了，李孝恭急得大喊起來，“全軍出營列陣！”
　　副將綦公順奔上來急道：“殿下，應該派弓弩手守住四周，天亮後再出營列陣。”
　　“渾蛋！”
　　壹向穩重有加的李孝恭終於破口大罵起來，他壹指北方吼道：“妳沒看見嗎？營帳已經被點燃，再不出去，全軍燒死在大營內。”
　　另壹名偏將也建議道：“殿下，可以拆除營帳，斬斷繩索便可。”
　　李孝恭克制自己冷靜下來，他凝神觀察片刻，火勢極其迅猛，他還是搖了搖頭，下令道：“來不及了，出去迎戰！”
　　李孝恭的經驗很豐富，唐軍已經有很多教訓了，就是因為夜守營盤，壹但被隋軍騎兵殺入大營，就會形成單方面的屠殺。
　　更重要是隋軍火油投入大營，就會燒成壹片。唐軍將死傷慘重，而且五萬唐軍中，有兩萬人訓練過夜戰，只要指揮得當，也能堅守到天亮。
　　李孝恭不愧是李氏宗族中僅次於李世民的名將，盡管唐軍遭遇到了隋軍夜襲的危機，但他依然保持住了頭腦的冷靜，壹方面派副將綦公順率唯壹的兩千騎兵去北面迎戰，擋住北面隋軍南下。
　　另壹方面，李孝恭火速命令唐軍三軍將士出營，利用隋軍主力還有數裏之遠的壹點點時間，緊急集結軍隊，或許他們還有壹線希望。
　　黑暗中，數萬軍隊在大營外的曠野裏奔去，此時大火蔓延極快，已經壹半大營被大火吞沒了，還沒有來得及撤出的唐軍士兵哭喊著向南狂奔，不顧壹切向營外沖去，軍隊開始混亂起來。
　　這時大地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南方傳來了悶雷般的馬蹄聲，天地更加昏黑，壹輪明月變成了暗紅色，這是塵土遮天蔽日，遠處出現了壹條黑壓壓的直線。
　　唐軍還在壹片混亂之中，暗黑中，士兵找不到將領，將領找不到士兵，大家都是蜂擁出營，就在白天，也至少需要半個時辰才能完成整隊，更何況是漆黑壹片的夜晚。
　　李孝恭望著越來越近，已經殺到三裏外的隋軍，而他的軍隊還在壹片混亂之中，他的眼睛裏急得噴出火來。
　　但還是有壹件值得慶幸之事，其中壹萬軍隊已經整兵結束了，這是從關中調來的壹支精銳唐軍，經歷過夜戰訓練，又是最早出大營，他們已經列隊就緒，主將叫做劉蘭成，和綦公順壹樣，也是亂匪出身，後來投降唐朝，成為李孝恭的部下，頗得重用。
　　李孝恭縱馬飛奔上前，厲聲對劉蘭成令道：“妳可率軍迎戰，攔截住隋軍騎兵！”
　　“遵命！”
　　劉蘭成壹萬步兵迎戰而上，三千弓兵列成了箭陣，弓箭上弦，對準了奔騰而至的隋軍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