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7章 無法忍住的淚水

　　烈日下，三騎在緩緩前行。
　　不，是十匹馬，但只有三個人。
　　而在半個月前，他們擁有著二十余匹馬。
　　他們日夜兼程。
　　他們沈默著。
　　趙春的臉上全是口子，哪怕天氣依舊炎熱，可長時間的奔馳讓他的臉失去了水分。
　　陳輝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興趣，現在是吃飯時間，他摸出壹塊肉幹，麻木的啃著。
　　關起生在喝茶，茶水是昨晚上煮的，喝著格外的苦澀。
　　可不能不喝，沒有茶水，他們只能去吃草根。
　　喝著喝著的，關起生突然側耳，說道：“大人，好像有動靜。”
　　趙春沒有胃口，他偏頭聽了壹下，搖頭道：“不是，那是風聲。”
　　那風聲從耳畔掠過，紛雜而無序。
　　趙春摸摸壹直背著的包袱，低聲道：“王石兄弟，咱們要到大明了。”
　　“大人，苗喜……還活著吧？”
　　關起生有些神經質的問道。他的嘴裏已經沒有了感覺，全是苦澀。
　　在這段艱難的逃亡路上，苦澀的茶水就是他們的戰友，緊急時，他們甚至就嚼著茶葉來提神。
　　“可能……”
　　趙春安慰道，可他們都知道，苗喜既然長嘯示警，並反向往城裏跑，那必然是抱著必死的信念。
　　陳輝下意識地說道：“苗喜不會，他以前說過，就算是被擒，他什麽都不會說，不然家人都擡不起頭來，而且還沒了撫恤。”
　　壹陣沈寂，趙春突然喝道：“加速！”
　　所有的痛苦和煎熬都在風中漸漸消散。
　　他們已經能熟練在馬背上換騎，並習慣了在馬背上度過壹天，包括黑夜。
　　這壹次趕路直至夜間。
　　“歇息壹刻。”
　　三人下馬，然後開始餵馬。
　　餵完馬，他們坐在草地上，沈默的吃著幹糧。
　　“明日要找水源。”
　　趙春搖搖水囊，裏面的水剩余不多了。
　　關起生躺在草地上，背上傳來了柔軟的觸感，就像是家裏的大床，可他卻沒有絲毫睡意。
　　星河璀璨，星宿閃爍，人間和天堂看著好似很遠。
　　很冷吧。
　　關起生覺得星河那邊壹定會很冷。
　　妳冷不冷？
　　他想起了苗喜進城前對自己的微笑。
　　妳壹定知道自己回不來了吧？
　　妳壹定會奮力殺敵，然後笑著死去。
　　妳壹定會讓大明的威名在撒馬爾罕響徹雲霄……
　　淚水從關起生的眼中滑落，從眼角流淌到耳邊。
　　滿天星宿閃爍著，在關起生模糊的視線中，就像是苗喜的微笑。
　　我將會照顧妳的家人，當做我的家人壹般。
　　我將會和別人講述妳的故事，妳的英勇。
　　“起身！”
　　趙春突然低喝壹身，關起生下意識的爬起來，然後第壹時間上馬。
　　“走！”
　　馬隊遠去，稍後，壹隊幾十人的騎兵停在了他們休息的地方。
　　壹名騎兵下馬，仔細搜索了壹陣，然後直起腰說道：“有馬糞，還有人的尿騷味。”
　　“追！”
　　馬蹄陣陣，旋即遠去。
　　半個時辰之後，壹個尖利的聲音回蕩在草原上。
　　“他們在前面！”
　　追逐戰開始了。
　　箭矢在空中飛舞，前方不時有戰馬中箭，然後嘶叫著開始亂跑。
　　漸漸的，後面的戰馬被清掃壹空，星空下，前方三個狼狽的身影無所遁形。
　　追逐戰進入了白熱化，前面的三人不再愛惜馬力，拼命的鞭打著戰馬，速度陡然壹快。
　　而後面的追兵也是壹人三馬，在賞格的刺激下，他們同樣摧動戰馬，緊緊跟隨著。
　　“大人，小的願意阻敵。”
　　陳輝已經拔出了長刀，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殉國的準備。
　　“繼續，前方就是苦先，堅持住，咱們能甩掉他們。”
　　五人出來，現在已經少了兩個，趙春不想再失去任何壹個袍澤。
　　是的，經過哈烈狂風的洗禮，他認為自己和麾下就是戰士，而不是外人眼中陰狠而神秘的東廠檔頭和番子。
　　當天邊露出了壹抹紫色時，身後的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了。
　　趙春握著刀柄，然後準備解開包袱。
　　那是王石的骨灰。
　　他把包袱解下來，然後催馬和陳輝並行，就在他準備把包袱遞給陳輝的時候……
　　陳輝突然壹勒戰馬，疾馳中的戰馬壹聲長嘶，然後減速。
　　“陳輝！”
　　趙春在馬背上回頭，眼睜睜的看著陳輝沖著自己笑了笑。
　　胡須打結，臉上全是皴裂，那咧嘴壹笑，很坦然。
　　“大人，我先去了！告訴公公他們，我是戰死的！”
　　陳輝漸漸加速，雙方背道而馳，距離很快就被拉遠。
　　陳輝的背影在晨曦中是那麽的孤獨……
　　從到了撒馬爾罕開始，趙春就沒流過淚。
　　不管是王石的慘死，還是苗喜的壯烈，他都沒流淚。
　　可此刻他再也無法忍住淚水，於是淚水奪眶而出。
　　“大明萬勝！”
　　只是壹人，只是壹騎，只是壹刀。
　　可這嘶啞的吼聲卻義無反顧，就像是千萬人在向敵人發動反擊。
　　陳輝頃刻就被淹沒在追兵中，他嘶吼著，拼殺著。
　　他的頭皮已經少了壹塊，鮮血從頭頂滑落，漸漸糊住了他的臉，血紅壹片，就像是來自於地獄。
　　噗！
　　他和追兵逆向而行，雙方對沖之下，瞬間陳輝就沖出了敵群。
　　他並沒有趁機逃跑，他失去了左臂，這是剛才格擋不及時失去的肢體。
　　他笨拙的控制著戰馬掉頭，然後追了上去。
　　追兵被他阻攔了壹下，速度已經慢了下來，帶隊的軍官回身看了壹眼，嘴唇顫動著，罵道：“殺了他！”
　　居然被壹人突進陣中，而且打亂了他們的速度，傳出去就是天大的恥辱。
　　“大人！”
　　這時前方壹陣驚呼，軍官回身看去，就看到前面來了十余騎。
　　“大人，是明人！”
　　那十余騎大概也是剛發現這邊，所以速度才提起來。
　　十余騎，這是來送死的嗎？
　　軍官改變了主意，喝道：“殺散他們，最好全部殺光！”
　　“大人，是咱們的人！”
　　這裏還屬於亦力把裏，趙春不知道為何會出現明人。
　　可他卻在暗罵著。
　　十余人對五十余人，還敢來，這是瘋了嗎？
　　拖到晚上夜襲也好啊！
　　趙春在絕望著，他本就在絕望，可突然出現了這個如同泡沫般的希望，頓時心死如灰。
　　那十余騎漸漸起速，隨著距離的拉近，趙春看到他們的手中拿著已經引燃的火折子，這才知道這些人剛才為何那麽慢。
　　火折子……
　　趙春張開嘴，任由風吹進來。
　　他想哭！
　　他大喊道：“陳輝，回來……”
　　這十余人穿著大明服飾，為首的大漢喊道：“妳們是哪裏的？”
　　這種時候居然還要問來歷，趙春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此刻他別無他法，只得喊道：“在下東廠檔頭趙春！”
　　“哈哈哈哈！”
　　大漢狂笑幾聲，喝道：“本官錦衣衛百戶馮吉，妳等退到後面去，看我錦衣衛殺敵！”
　　錦衣衛的人蜂擁沖了過去，趙春策馬回頭，說道：“咱們去接應陳輝。”
　　陳輝此刻已經被圍住了。
　　三名追兵已經圍住了他，地上倒著壹個，而陳輝付出的代價就是胸前中了壹刀。
　　這壹刀斜著劈砍下來，幾乎把陳輝開膛破肚。
　　他失去了左手，右手不能傾力揮刀，否則會失去平衡。
　　鐺！
　　他只來得及格擋了壹刀。
　　長刀閃過，陳輝絕望的等待著死亡降臨。
　　“手雷！”
　　而此刻前方傳來了壹聲大喝，熟悉的大明話讓陳輝心中壹動，然後刀光臨身。
　　人頭飛起，看到了空中飛著的十余個黑點。
　　“轟轟轟轟轟！”
　　猝不及防的爆炸讓追兵損失慘重，接著馮吉狂野的壹馬當先沖殺進來。
　　“大明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