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女婿

　　陳州大地上處處都是繁忙景象，使君大人回到臨安後，卻在操心另壹件事兒。
　　“虬龍衛隱姓埋名十余年，有的壹直未曾婚配，有的妻子改嫁，有的還在，剛令人去接了。”
　　曹穎管著這些事兒，讓楊玄很是放心。
　　“剩下的三十余人卻不好找。”曹穎有些頭痛。
　　“為何？”
　　“歲數大了。”
　　“也是。”
　　時過境遷，當年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們，最年輕的也有三十五六了。
　　這樣的年齡，在婚姻市場上堪稱是老大難。
　　“再難，也得找！”楊玄說道：“他們是為了我而隱姓埋名，否則壹哄而散，憑著自己的本事，不說富甲壹方，也能過上富貴的日子，妻兒滿堂。”
　　他認真的道：“是我，虧欠了他們。此事我來操辦！”
　　“是。”曹穎聰明，所以這事兒他並未著手。
　　虬龍衛是孝敬皇帝的親衛，此刻是楊玄的親衛。這等親衛的威福只能由楊玄壹人掌握，誰敢施恩，不是蠢就是壞。
　　楊玄回到了家中。
　　“子泰。”周寧喜滋滋的道：“我又琢磨出了壹種針法，快來試試。”
　　楊玄哆嗦了壹下，“我最近身體好的不像話。”
　　“就是試試。”
　　“小玄子，試試就逝世！”朱雀幽幽的道。
　　楊玄幹笑道：“我倒是有個主意。”
　　“什麽？”
　　“此行抓了些俘虜，阿寧妳想試藥還是試針就方便。”
　　“不好吧！”
　　楊玄為之氣結，“那用我來試就好？”
　　周寧壹怔，“我不是想著妳和我都壹樣嗎？”
　　楊玄楞住了，“妳……妳用自己試針了？”
　　“是啊！”
　　楊玄捂額，“試錯了呢？”
　　“醫者父母心，這是當初我學醫時先生教導的壹句話，我壹直銘記於心。第二句是醫者不可在前人的智慧中打轉，要開拓進取！”
　　“所以妳就自己琢磨自己？”
　　“不只是試針，還得試藥。”
　　楊玄要爆炸了，“來人！”
　　管大娘進來，見氣氛不對，心中不禁打鼓。
　　都說了新婚夫妻會親密壹段時日，等新鮮感壹去，矛盾就來了。哎！本以為小娘子會好些，沒想到，還是來了。
　　楊玄吩咐道：“以後沒我的許可，不許娘子試針試藥！”
　　是這個？
　　管大娘猛點頭，“是！”
　　她看小娘子試針試藥看的頭皮發麻，也勸過，可小娘子不聽啊！
　　“子泰！”周寧難得的小兒女態。
　　楊玄板著臉，“這家誰做主？”
　　管大娘毫不猶豫的道：“自然是郎君！”
　　這個叛徒！
　　花紅在門外嘀咕。
　　“那就這樣了！”
　　當夜，楊老板孤枕難眠。
　　沒多久，他就抱著被子，悄然摸到了書房。
　　“咳咳！”
　　在書房打地鋪的周寧不動。
　　“撬門了啊！”
　　楊玄壹推，嘿！門沒關。
　　“妳讓些地方。”
　　“誰讓妳來的？”
　　“丈人啊！丈人說了，若是妳被欺負了，他便從長安殺過來。”
　　“妳就會胡謅。”
　　“男人不胡謅，那還是男人？”
　　“妳別擠！”
　　……
　　第二日，夫妻依舊如故。
　　管大娘贊道：“郎君能屈能伸，能軟能硬，果然是大丈夫。”
　　怡娘站在屋檐下，“他們之間的事，少管。再有，後院的女人要管著些，提點她們，莫要上錯了床。否則就算是和郎君有了肌膚之親，我也能讓她們滾蛋！”
　　管大娘點頭，“是這個理。哎！怡娘啊！我說句不該的，妳說說，郎君竟然就沒有其他女人？”
　　怡娘淡淡的道：“當然沒有。”
　　“就怕在外面……”管大娘是周寧身邊的女管事，立場自然站她，“不是我說，真要有，接進來就是了，小娘子也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
　　怡娘搖頭。
　　“這般確定？”管大娘暗喜。
　　怡娘淡淡的道：“若是有，郎君定然會和我說。”
　　她的小郎君長大了，可再大，在她的眼中依舊是當初那個被她用提籃帶出幽禁地的孩子。
　　……
　　臨安城中有不少適齡，甚至是超齡女子。
　　商全的長女商娥就是其中壹個。
　　商全是商人，生意做的不小，早上起來吃早飯，發現長女沒來，就問道：“小娥呢？”
　　仆婦說道：“小娘子說不餓！”
　　商全壹子壹女，長女商娥，長子，也就是在邊上有些不耐煩的商能。
　　“阿耶，阿姐定然又是心煩了，咱們先吃吧！”
　　商全瞪他壹眼，“那是妳親姐，等老夫死後，這世上就只有她心疼妳！”
　　商能想到了自己的妻兒，“我還有妻兒呢！”
　　商全陰沈沈的道：“怎地，等老夫死了，妳就想撇開妳阿姐，自己逍遙？”
　　商能剛想否認，商全冷冷的道：“做夢！老夫死之前，自然會留下豐厚的嫁妝給妳阿姐，她，不用妳養活！”
　　商能苦笑，“阿耶，當初妳做生意忙碌，是阿姐帶著我，我記著這個情呢！以後啊！我給阿姐養老，有我壹口吃的，就有阿姐的！”
　　商全面色稍霽，“去把妳阿姐叫來。”
　　“阿耶！”
　　商娥已經到了門外。
　　商全擠出了笑意，“小娥啊！今日廚房做了妳喜歡吃的，快來。”
　　商娥說道：“我和弟妹壹起吃吧！”
　　商能說道：“阿姐，大郎鬧騰的厲害，妳別管。”
　　“快來！”商全招手。
　　商娥走了進來。
　　“快弄了飯菜來！”商全笑道：“為父晚些得出門。這春日適合出遊，小娥妳若是意動，就令他們弄了馬車，護著妳出城轉轉。”
　　商能也湊趣，“外面好些人，那些牧人驅趕著羊群，就像是白雲般的，壹朵朵慢慢的走。還有牛群，哎喲！看著好生有趣。”
　　“是啊！”
　　父子二人壹番蠱惑，但商娥卻低著頭，“阿耶，我就在家中幫弟妹。”
　　商全默然壹瞬，惱火的道：“說了半晌，妳就是不動！為父就不明白了，女婿是自己死的，醫者都說了，是心疾突然發作，這人壹下就去了，和妳沒關系。
　　這麽多年了，妳怎地還是和此事糾纏不休？”
　　商能看著眼前的羊肉，也失去了胃口，“阿姐，姐夫在迎親的路上倒斃，我看這便是天意。阿耶，妳說是不是？”
　　商全默然，當年他為女兒相看了女婿，壹切都好好的，可沒想到在迎親的路上，女婿突然心疾發作，落馬而死。
　　從此女兒就頂著個克夫的名頭，再無人問津。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說女婿的壞話，“女婿不是壞人，他去了，家人也傷心欲絕。”
　　“是。”商能低頭。
　　“吃飯吧！”
　　商全有些郁悶。
　　“阿郎。”
　　仆役來稟告，“有客人。”
　　“哪的？”商全趕緊吃早飯。
　　“是媒人。”
　　呯！
　　商全手壹松，筷子落地。
　　商能反應更快些，“快請了進家。”
　　商全起身，“在哪？”
　　“就在前面。”
　　商全走幾步，回身道：“祖宗顯靈了，祖宗顯靈了呀！小娥，還楞著作甚？去更衣，換最好看的衣裳，叫妳弟妹給妳妝點壹番，啊！快去！”
　　商娥木訥的道：“估摸著是給阿弟說的。”
　　“妳阿弟娃都有了，快去！”
　　商全興奮的去了。
　　商娥猶豫著。
　　商能說道：“阿姐妳還在等什麽？快去啊！”
　　商娥起身，又坐下。
　　“定然不是。”
　　“娘子！”商能仰頭喊。
　　少頃，他的娘子王氏抱著個嫩娃娃來了。
　　“夫君。”
　　“快帶了阿姐去換衣裳，漂亮的，再弄些脂粉，畫個眉，快些！”
　　王氏壹怔，“這是為何？”，她突然壹喜，“莫非……”
　　“快去！”
　　商娥去換了衣裳，又抹了些脂粉，畫了眉。
　　“阿姐，快去！”弟媳鼓動道。
　　商娥猶豫著，“我不想去。”
　　她二十七了，按照大唐的規矩，早就該官配，可對方壹聽到她的經歷，寧願不婚都不肯答應。
　　官媒也沒辦法，妳總不能讓人娶個克夫的吧？
　　故而她的婚事壹拖再拖，直至現在成了超齡女子，再無人問津。
　　換了衣裳，她去了前院。
　　“哈哈哈哈！”
　　壹到前院就聽到商全的笑聲，很爽朗。
　　“是哪的人？”
　　媒人的年紀不大，聲音很清脆，“自然是城中的人，那人啊！就在州廨裏做事，為人正直，本事大，每月錢糧不用擔心，足足的，就算是養壹群娃也不是事。”
　　商娥對門外的仆役搖搖頭，示意不要通稟。
　　她想聽聽。
　　在她這個年齡尋不到好男人，這是共識。
　　即便有，不是殘疾就是喪偶。
　　若是不堪，她寧可此生不嫁。
　　“喲！”不知怎地，媒人在說話之前就喜歡先喲壹聲，這些年商家遇到的都是如此。
　　“這還得想想？”
　　媒人看來不大高興。
　　商全嘆息，“妳要說別的人家，自己女兒這般大了，只要有男人願娶，哪怕是殘疾也願意嫁。
　　為啥？不就是怕女兒在家裏越發大了，讓人笑話？
　　可老夫想啊！她再大也是老夫的女兒。
　　當年壹小坨肉，老夫抱著心慌，就怕捏疼了她，又怕她骨頭經不住……
　　哎！就這麽壹個小坨坨，如今大了，老夫也舍不得……舍不得委屈她！”
　　門外，商娥淚流滿面。
　　媒人也跟著嘆息，“妳商公是個慈祥的，可妳也得想想不是，說句不該的，妳商公遲早得去，兩腿壹蹬，以後女兒咋辦？”
　　“有她阿弟呢！”
　　“哎！商公喲！這男人有了娘子，那眼中就只有自己家的事。
　　到了那時候，妳那女兒就成了外人，加之身邊無人，那孤苦……嘖嘖！只是想想就讓人不落忍！”
　　商全眉心處蹦跳，“妳說那人在州廨做事，還什麽大本事，可那麽大的本事，為何不成親？”
　　媒人說道：“那人實誠，壹心想著公事。哎！商公妳可是擔心他……無能？”
　　商娥不知曉這是何意，但見仆役面色古怪，就知曉不是好話。
　　“嗯！”
　　“放心！”媒人笑的和偷雞的黃鼠狼般的得意，“好著呢！”
　　“妳能擔保？”
　　“擔保！”媒人拍著不平坦的胸脯，“若是無能，妳商公可帶著人來砸了我家！”
　　“咦！”商全有些心動了，“可有住所？”
　　“有，不過正在準備。”
　　“這般好的女婿，多大了？”
　　“四十有壹。”
　　商全：“……”
　　他楞了好壹會兒，“四十壹了？”
　　接著怒道：“我女兒才二十七！”
　　這大了十四歲呢！
　　商全怒了！
　　媒人嘆道：“年歲要緊不？要緊！可什麽更要緊？人！這人實誠，以後的前程不消說，年歲大些又如何？”
　　商全搖頭，“他就算是命大，也就是再活十余年，十余年後我女兒靠誰去？”
　　“哎喲！妳這個做阿耶的倒是想的透徹，可人家說了，本事大，什麽叫做本事？能活也算是本事！”
　　“阿耶。”
　　商娥走了進去。
　　媒人仔細壹看，“喲！我見猶憐吶！”
　　其實商娥長得也就是普通，加之先前被淚水糊了妝容，看著就越發的普通了。但媒人的尿性就是這樣，先誇妳幾句，再挑剔幾句。
　　“小娥！”商全搖頭，“此事為父再看看。”
　　商娥平靜的道：“他有手有腳就好，人實誠，更好。至於其他，我都不想了。”
　　她二十七了，按照醫者的說法，再大些就沒法生了。
　　而且這個家是阿弟的，她壹直在家中待著，雖說沒人厭棄，可以後呢？
　　以後父親去了，阿弟壹家見到她會不會覺得晦氣？會不會覺得麻煩？
　　人心，不好臆測，但，她這樣的情況，往壞處想，總沒錯。
　　已經足夠壞了，再想壞壹些，以後真的發生了，那也有個準備不是。
　　媒人頷首，“娘子想的大氣，不過我在這裏說壹句……”
　　她看著商全父女，認真道：“這真是壹門好親事，以後商公妳自然會來謝我。”
　　“那人是誰？”商全越發的好奇了。
　　媒人笑道：“事情沒成之前，恕我不好說出來。”
　　“那……先看看？”商全說道：“說的再多，也不如見個面。”
　　“我來，就是這個意思。”媒人壹臉自信。
　　商娥心中平靜的就像是壹口古井，當日依舊如故。
　　約定的日子是第二日上午。
　　商全把生意交給兒子，自己在家中坐鎮。
　　說好的時辰還差些時候，媒人的笑聲傳來。
　　“商公！”
　　“老夫在此！”
　　商全帶著矜持的微笑站在臺階上。
　　媒人先進來。
　　“人呢？”商全問道。
　　接著，他楞了壹下。
　　門內投射進來的光線突然被遮蔽了。
　　壹個身材雄壯的大漢走了進來。
　　行禮。
　　“黃林雄，見過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