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老夫的女婿

　　人頭落在地上，還帶著些釋然之意。
　　王書嘆息。
　　“這是國戰！”韓紀淡淡的道，“在這等時候，任何能打擊敵軍士氣的言行都該被贊美。”
　　楊玄拎著還在滴血的橫刀看向張文。
　　“饒命！”張文被嚇的癱軟在地上，壹股子臭味熏的人想吐。
　　“被嚇屎了。”王老二看了壹眼，很是嫌棄。
　　楊玄伸手。
　　張文主動把腦袋湊過來，讓楊玄順利的摸了摸，自己還動了動，仿佛是壹條被摸舒服的小狗。
　　“拿下！”
　　張文歡喜的叩首，“多謝！多謝！”
　　詹文濤渾身顫栗，“殺了我吧！”
　　張文目光復雜的看著他，心想這個來鍍金的紈絝子弟倒也有些血性。
　　楊玄舉刀。
　　橫刀揮動。
　　詹文濤尖叫道：“小人願降！”
　　橫刀就擱在他的脖頸那裏。
　　殘留的鮮血黏在了他的肌膚上。
　　“小人願降啊！”詹文濤崩潰了，叩首道：“小人願做楊使君的壹條狗。”
　　楊玄笑道：“想做我的狗？”
　　“是。”
　　“那麽，讓我看看妳這條狗的價值！”
　　楊玄走進了縣衙內。
　　“令人去中路軍稟告，松城，拿下了。”
　　“是。”王書應了。
　　他走出了大堂，對麾下說道：“此人用兵神出鬼沒，不著痕跡。更是殺伐果斷。我開始覺著此行跟著他興許是件好事了。”
　　外面，詹文濤和張文都跪著。
　　死裏逃生後，張文渾身舒泰，就是下半身被屎尿弄的有些糟心。
　　“小人可能去沖洗壹番？”他小心翼翼的問了看守自己的軍士。
　　“憋著！”
　　軍士粗暴的回答。
　　“是是是。”張文諂笑著，回頭見詹文濤壹臉不屑，就罵道：“賊配軍，竟然想做狗！”
　　詹文濤還在喘息，後怕加上後悔。
　　“妳想做而不得！”
　　“呵！”張文不屑的道：“賊配軍便是賊配軍，哪怕是歸降，老夫也要擡著頭。”
　　“使君！”裏面壹陣打招呼的聲音，接著楊玄走了出來。
　　“派人去上南、黃州壹帶哨探，小心些。”楊玄站在臺階上，看了二人壹眼，“都願做狗？”
　　詹文濤討好壹笑，“是。”
　　楊玄看了張文壹眼。
　　張文開口。
　　“汪，汪汪汪！”
　　……
　　霍城。
　　數萬大軍雲集城下，城頭上人影閃動，攻防戰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張煥帶著南疆文武正在觀戰。
　　“可有右路軍的消息？”
　　作為行軍長史，這些消息往來是周遵在掌控，他說道：“壹個時辰前右路軍傳來消息，石將軍正在攻打井澤。”
　　“石忠唐悍勇，井澤不在話下，只是要快，否則霍城壹下，老夫是繼續進軍，還是要等著他？”
　　周遵默然。
　　“左路軍呢？催催消息。”
　　“是。”周遵點頭，隨即有人去了。
　　“擔心妳那女婿？”張煥笑著問道。
　　他不是壹家五姓的人，但也沒必要去得罪他們。
　　所以他坐視了越王和張楚茂在南疆四處勾搭文武的舉動，當然，暗地裏該給長安稟告的壹個不落。
　　至於皇帝要如何處置，和他沒關系。
　　周遵是周氏家主，此次被楊松成給丟來了南疆，目的張煥也猜得到，不外乎便是讓張楚茂和越王給周遵多挖幾個坑。
　　這陣子張楚茂暗地裏給了周遵幾次小鞋穿，張煥冷眼旁觀，看著周遵從容不迫的壹壹化解。
　　周遵笑道：“子泰在北疆廝殺慣了，老夫就擔心他殺紅了眼。”
　　呵呵！
　　張楚茂笑了笑，“周長史對令婿信心十足啊！”
　　周遵淡淡的道：“在北疆想為刺史，沒有實打實的戰功，黃春輝能把妳壹腳踹到長安去。老夫那女婿別的不行，就廝殺得力。張副使當初就去過北疆，應當知曉吧？”
　　當初張楚茂背靠壹家四姓，以南疆節度副使的身份，率領南疆援軍抵達北疆。彼時的他躊躇滿誌，壹心想接替黃春輝的職務。誰知曉壹戰下來，他的能力原形畢露。最後狼狽而歸。
　　這是活生生打臉！
　　張楚茂微笑。
　　周遵微笑。
　　“老夫的女婿就在左路，那孩子是個慈善的。”周遵笑的很矜持，很世家門閥，“老夫不希望有人逼著他做惡人。”
　　他緩緩說道：“這個惡人，便讓老夫來做。”
　　這是明晃晃的告誡張楚茂。
　　張楚茂淡淡的道：“這是南周。周侍郎這是第壹次見識戰陣吧？”
　　“對。”
　　“那周侍郎可知曉雷琦之名？”
　　“剛知曉，南周名將。”
　　“雷琦如今就在黃州。”
　　張楚茂微笑，“北疆名將對南周名將，老夫很是期待這壹戰。”
　　雷琦嗎？
　　周遵心中有些小擔憂，卻卻笑的從容，“老夫拭目以待。”
　　越王問道：“那雷琦如何？”
　　“雷琦乃是將門。”張楚茂說道：“在剿滅叛賊和土人的廝殺中脫穎而出，被稱為南周三大名將之壹。”
　　“三大名將？”越王笑道：“哪三個？”
　　“朱壽，白雄，雷琦。”張楚茂說道：“朱壽乃是儒將世家出身，白雄亦是將門。”
　　張煥默默看著城頭的攻防戰，越王卻不省心，“張相可知曉這三大名將？”
　　張煥點頭，“雷琦不錯，不過雷氏有異族血脈，故而壹直不得重用。”
　　越王看了周遵壹眼，見他依舊神色平靜，不禁心中冷笑。
　　“周侍郎以為如何？”
　　周遵必然是擔心的，這擔心就是壹道傷口，此刻被張楚茂和越王二人壹次次的揭開。
　　“大王想知曉什麽？或是說，大王想要什麽結局！”周遵看著越王。
　　這是……對上了？
　　周遵竟然硬扛越王……讓張煥都為之側目。
　　真以為周氏的家主會給皇子面子？
　　那是禮節所需，當周遵覺得自己不需要遵循那些規矩時，就給了越王壹巴掌。
　　這壹刻，周遵的眼中盡是冷漠。
　　張煥剛想打個哈哈，就見十余騎從左側而來，打頭的是他的麾下。
　　“是北疆軍！”
　　壹個將領說道。
　　張楚茂看了周遵壹眼，“是信使。”
　　周遵的心猛地壹跳。
　　雷琦他當然知曉，在知曉他將會來南疆後，周氏就發動了自己的關系網，源源不斷的打探了許多南周消息。
　　雷琦秉承了雷氏的優點，驍勇善戰，而且此人用兵狠辣，果決，是南周軍方難得的猛將。
　　在得知雷琦出現在黃州後，周遵就有些擔憂。
　　擔憂是擔憂，他卻不能形於色。
　　哪怕沒怎麽正兒八經的學過兵法，但周遵依舊知曉，臨戰不可亂了主將的思路。
　　所以，他只能等著消息。
　　現在，消息來了。
　　越王神色平靜。
　　張楚茂在看著周遵……作為女婿，他必須要給老丈人找回場子。
　　為首的是壹個隊正。
　　近前，張煥問道：“左路如何？”
　　內部的紛爭只要鬧的不大，張煥就不會管。但誰要是在廝殺中給同袍使絆子，那他就對不住了。
　　隊正大聲道：“使君大破松城！”
　　“好！”張煥紅光滿面的道：“左路軍旗開得勝，為我大軍開了個好頭。來人！”
　　壹個將領策馬出來。
　　張煥說道：“將捷報傳至全軍！”
　　十余嗓門大的軍士被召集起來，隨即分赴各處。
　　“左路軍破松城，首戰告捷！”
　　捷報引發了中路軍的歡呼。
　　“萬勝！”
　　歡呼聲傳到城頭，正在激烈廝殺的兩軍都楞了壹下。
　　松城，竟然就這麽被破了？
　　按照路程來計算，也就是兩日的事兒。
　　兩日破松城！
　　那麽，霍城如何？
　　壹個將領喊道：“今日破霍城！”
　　“進攻！”將領們脫掉甲衣，赤膊上陣。
　　“殺啊！”壹隊隊軍士在他們的帶領下沖上城頭。
　　中軍。
　　周遵用力揮拳。
　　“幹得漂亮！”
　　張楚茂低聲道：“他破了松城，先拔頭籌，石忠唐卻還沒有消息。”
　　越王淡淡的道：“都是大唐將士，說什麽妳的我的。”
　　這果然是翻臉無情啊！
　　石忠唐若此次征戰失利，反過手越王就能踩他壹腳。
　　不愧是當今皇帝的種，夠狠，夠無恥……張楚茂頗為歡喜。
　　隊正正在說著此戰的經過。
　　“……第壹日只是三波弩箭，隨即紮營。”
　　張煥頷首，“讓敵軍壹拳打空，有些意思。”
　　越王不解，低聲問道：“這是何意？”
　　張楚茂說道：“敵軍萬眾壹心，做好了苦戰壹場的準備，他卻不打了。”
　　這分明就是耍流氓！
　　“……第二日上午，使君令五千步卒猛攻城東，敵軍盡遣主力迎戰。廝殺激烈時，城西我軍精銳突然發動奇襲，壹舉破城。”
　　說的很簡單。
　　但張煥卻知曉裏面蘊含的能力。
　　觀察，決策，實施的時機……主將在這等時候的每壹個判斷和決定，都會產生不同的後果。
　　哪怕再不喜歡北疆軍摻和此戰，張煥依舊回頭對周遵說道：“妳那女婿，果然了得！”
　　……
　　井澤城此刻風雨飄搖。
　　唐軍猛烈攻打，每每看似即將取得突破時，壹個老將揮舞著大砍刀，帶著預備隊就上來了。
　　壹番砍殺，局勢再度穩固。
　　石忠唐陰著臉，“令兄弟們再狠壹些。”
　　春育說道：“早該如此了！”
　　石忠唐搖頭，放低了聲音，“我是番將，若是使喚兄弟們狠了，就會有人不滿，說我這個異族人不拿大唐人命當回事。”
　　春育罵道：“做個番將，真特娘的難！”
　　“誰說不是呢！”石忠唐黯然道：“身為番將，就算是立下軍功也會被排在後面，可我能如何？若是抗爭……會讓相公為難。”
　　身邊的將領們不禁嘆息。
　　春育說道：“左路軍如今面對的是南周名將雷琦，想來也會有壹番苦戰。”
　　“有報捷信使！”
　　壹隊人馬疾馳而來。
　　壹個將領笑道：“多半是相公破了霍城。”
　　信使近前。
　　“左路軍破松城，首戰告捷。”
　　信使聲色俱厲的道：“相公問石將軍，井澤何日能破？”
　　石忠唐深吸壹口氣，“請使者旁觀！”
　　信使不解。
　　石忠唐回身，“卸甲！”
　　甲衣卸掉。
　　石忠唐拔出橫刀，“跟我來！”
　　春育紅了眼，“都跟著將軍來！”
　　百余護衛跟隨著石忠唐往前跑。
　　“閃開！”
　　那些將士紛紛回身。
　　石忠唐舉著橫刀沖了過去。
　　“是石將軍！”
　　“石將軍親自沖殺了！”
　　歡呼聲中，城頭那個南周老將眸色微冷，“弓箭！”
　　他把砍刀遞給麾下，伸手接過長弓，張弓搭箭，沖著狂奔中的石忠唐放手。
　　咻！
　　正在奔跑中的石忠唐身體猛的往左側前沖，箭矢落空。
　　但就在他剛轉向時，第二支箭矢飛來，正好封鎖住了他的閃避路線。
　　連珠箭！
　　刀光閃過，叮的壹聲，箭矢被劈斬為兩斷。
　　這眼力，這刀法！
　　石忠唐沖到了城下，“閃開！”
　　“石將軍來了！”
　　正在爬梯子的軍士要麽不要命的往上沖，要麽順著跳下來。
　　“將軍，盾牌！”壹個軍士遞上盾牌。
　　石忠唐左手拍拍他的肩膀，“妳等更需要它！”
　　他壹手扶著梯子，壹手拎著橫刀，就這麽沖了上去。
　　底下，那個軍士紅著眼緊緊追隨！
　　壹個老卒罵道：“將軍都上了，還等什麽？兄弟們……”
　　“殺啊！”
　　將是兵的膽！
　　這話壹點兒都沒錯！
　　石忠唐率先沖上了城頭。
　　刀光幾乎同時閃爍。
　　砍刀帶著呼嘯，攔腰斬殺。
　　石忠唐橫刀倒豎在身側。
　　壹個是雙手砍刀，壹個是單手……
　　眾目睽睽之下，兩把刀撞在了壹起。
　　鐺！
　　橫刀收縮，砍刀從石忠唐的胸腹前掠過。
　　無功而返。
　　橫刀格擋的那壹下，改變了砍刀的方向。
　　橫刀掠過了老將的脖頸。
　　石忠唐單手拎著人頭，沖著那些南周人咆哮。
　　“萬勝！”
　　城頭和城下的唐軍將士不禁齊聲高呼。
　　“萬勝！”
　　使者看著這壹幕，不禁贊道：“好壹個石忠唐！”
　　隨後的戰事再無懸念。
　　半個時辰後，石忠唐出現在了城中的官衙大堂裏。
　　“春育！”
　　春育正在為他包紮後肩的傷口，“何事？”
　　“那人……是個勁敵！”
　　“妳說誰？”
　　“楊玄！”
　　……
　　此刻的楊玄在松城中壹個大戶人家裏。
　　主人壹家十余口人。
　　男主人和女主人。
　　兩個兒子都成家了，各自有妻兒。
　　“拜見使君。”
　　男主人姜閣跪下。
　　身後，壹家子齊刷刷的跪下。
　　楊玄剛看完了此戰的繳獲，不大滿意。
　　“這是作甚？”
　　張文諂笑道：“此人是黃州刺史錢南的姻親，他的大女兒便是嫁給了錢南的侄兒。”
　　這人讓楊玄想到了卷軸裏看到的翻譯官。
　　姜閣渾身顫抖，“老夫並未廝殺。”
　　後面跪著壹個少女，少女擡頭，英氣勃勃。
　　“妳就是楊玄？”
　　楊玄點頭。
　　咻！
　　少女壹甩手，壹個黑點就到了楊玄面前。
　　楊玄沒動。
　　身邊的林飛豹屈指壹彈。
　　呯！
　　黑點擊破屋頂，穿了出去。
　　可少女已經飛掠到了他的身前，張開紅唇，壹吐。
　　銀色的光芒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