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三十七章 謀反的原因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6
石忠唐站在城頭,看著斥候,眸色平靜。
“史公明,敗了?”
斥候沒來由的脊背發寒,低下頭,“是。北疆軍以輕騎越過山脈,正在攻打代州的燕東軍倉促應戰,壹觸即潰。”
“壹觸即潰?”魏明不敢置信的道:“史公明號稱知兵,竟然壹觸即潰?”
賀尊說道:“史公明號稱知兵,可燕東並無大戰,他也只是紙上談兵罷了。”
阿史那春育說道:“史公明壹敗,三路大軍就少了壹路。”
外援,沒了。
而且,北疆軍經此壹戰,必然士氣大振。
石忠唐目光從容,“史公明首鼠兩端,攻打壹個代州城也得左顧右盼,若非如此,何至於此?”
這話沒錯,若非史公明想坐觀石忠唐和李玄大打出手,代州城早就破了。如此,李玄也尋不到突襲他的機會。
這都是命啊!
所有人都不由的生出了這個念頭。
“本王也沒想到史公明麾下孱弱如此,不過,這不是壞事。”石忠唐微笑道:“若是不知,大戰時,本王必然會托以重任。可燕東軍這等孱弱,可能擔負重任?”
那些將士都覺得這話說的太好了。
燕東軍如此孱弱,這不是外援,而是累贅啊!
早些發現累贅,並把他撇開,這豈不是好事兒?
隨即,石忠唐就去了駐地。
賀尊尋到了魏明,“聽聞副使那裏有好茶?”
魏明說道,“還有好水?”
“那便喝壹杯。”
身為節度副使,魏明在軍中的地位僅次於石忠唐,故而駐地頗為寬敞。
“夾谷關原先是關中通往南方的要道,許多豪商都在此建了宅子,壹方面是自住,壹方面是存放貨物。故而妳看……”
魏明帶著賀尊進了宅子,指著那壹排排屋子說道:“都是存放貨物的地方。”
不過進了後院後,卻豁然開朗。
壹條小溪從後院穿過,上面搭建了壹座小橋,邊上曲徑通幽。
“南方人的宅子?”賀尊問道。
魏明點頭,“原主人便是南方豪商,不過弄這等小橋流水卻令人心煩。按我的喜歡,便該弄些大開大合的。”
賀尊只是笑了笑。
二人進了壹個亭子,裏面有幾個侍女在等候。
壹個侍女跪坐在邊上煮茶,手法優雅。
魏明坐下,指著煮茶的侍女說道:“先前有人說,這女子五歲便被人收養,從小便教導煮茶之道,煮出來的茶水沁人心脾。”
“此等人誰能享用?”賀尊問道。
“都是送人。”魏明說道:“這個女子本是那豪商準備送給官員的禮物,沒想到禮物還沒送出去,我軍就破了關中,倒是便宜了我。”
侍女聽聞自己的遭遇,依舊動作不亂,甚至是全神貫註。
有些意思!
她姿態優雅的奉上兩杯茶水,隨即跪坐回去,微微垂首,看著,令賀尊想到了空谷幽蘭。
他喝了壹口茶水,微微頷首,“果然不俗。”
“是吧!”魏明笑著壹口幹了茶水,砸吧了壹下嘴,“還是不如酒。”
“妳啊!”賀尊指指他,莞爾。
“妳若喜歡,便送妳。”魏明指指侍女。
侍女看了賀尊壹眼,眼底終於多了壹抹歡喜。
和粗魯的魏明相比,自然是文人模樣的賀尊更令女子喜歡。
“君子不奪人所好。”賀尊搖頭,換了個話題,“史公明大敗,以他的性子,必然會龜縮在會州,等待此戰的結果。”
此戰後,史公明的地位直線下滑。故而賀尊提及此人,語氣中也多了些輕蔑之意。
“史公明參不參戰,說實話,我不在乎,想來,大王也不在乎。”魏明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小巧的茶杯在寬厚的大手上顯得很是精美。
“唯壹可慮的是,北疆軍沒了後顧之憂,無需擔心利州安危,能傾力壹戰。”賀尊喝了壹口茶水,回味了壹番,“李玄此戰不是為了什麽擊潰燕東大軍,而是,要安定軍心。”
石忠唐先前的壹番話振作了士氣,把壞事兒說成了好事兒。
這套說詞能迷惑住下面的將士,卻無法令魏明和賀尊這等人為之歡欣鼓舞。
“大戰之前,這算不算是噩耗?”魏明笑道。
“算不上,不過是少了外援罷了。”賀尊說道。
魏明垂眸,“賀先生覺著,此戰,會如何?”
“自然,是必勝。”賀尊說道,隨即起身,“老夫就不打擾魏副使了,就壹條,若是有人建言救援建州,萬萬不可!”
“什麽意思?”魏明壹怔,隨即點頭,“好。”
他眸色復雜的看著賀尊出去,擺擺手,侍女們告退。
夏日的風從亭子中吹過,魏明突然笑了。
“李子泰才將攻打圍城的史公明,妳便想反其道而行之,削弱建州,勾引北疆軍來攻打建州城,隨後突襲。”
“建州啊!拿下建州,我軍出關便會直面堅城,局勢瞬間逆轉。李玄,可能擋住這等誘惑?”
魏明突然冷笑,“這是妳賀尊的主意吧!不告知大王,妳這是想做什麽?”
他猶豫了壹下,“來人!”
壹個隨從進來,“副使。”
魏明吩咐道,“去稟告大王,賀尊想用建州為誘餌,此事,不知大王知否。”
“是!”
出了魏明家,賀尊微笑著在街上緩緩而行。
他進了壹家酒肆,“來壹壺酒。”
夥計問道:“不要菜?”
“可有豆子?”
“有,有烤的,油炸的。”
“油炸的吧!”
“烤的更好吃。”夥計熱情推薦。
“烤豆子吃了屁多!”賀尊坐下,愜意的看著酒肆。
酒水來了,他喝了壹口,隨後撚起壹枚豆子放進嘴裏,細細咀嚼著。
從南疆軍破了夾谷關後,酒肆的生意就不大好。此刻酒肆中就賀尊壹個客人,掌櫃和夥計都懶洋洋的在打盹。
室內的光線突然壹變,夥計條件反射般的睜開眼睛,“客官幾位……”
門外,石忠唐寬厚的身體擋住了大半光,他目光轉動,看到了賀尊。
他走了進來,身後的侍衛跟著,石忠唐蹙眉,“出去!”
“是!”
侍衛出去。
掌櫃和夥計不知此人是誰,但能帶著侍衛的,想來必然是石忠唐麾下的大人物。
“客官要吃些什麽?”掌櫃戰戰兢兢的問道。
“酒,豆子!”
石忠唐坐在了賀尊的對面,點了壹樣的酒菜。
“是!”
幹這壹行必須得有眼力見,上了酒菜後,掌櫃陪笑道:“小人在後面,有事客官只管喊壹嗓子!”
“聰明人。”石忠唐笑道:“想來以後生意會更好。”
“托您吉言。”掌櫃給了夥計壹記眼鏢,二人告退。
酒肆內安靜了下來,能聽到二人咀嚼豆子的聲音。
“用建州為誘餌,有氣魄。”石忠唐撚起壹枚豆子。
“換誰,都擋不住這個誘惑。”賀尊說道:“拿下建州,我軍出關就面臨堅城,而北疆軍卻進退相宜。說實話,換了臣,也得心動。”
“妳不去尋本王說,卻和魏明私下談及此事。本王記著,妳是個謹慎的人。”
“臣當年也曾恃才放曠。”
“可自從跟了本王後,妳卻謹言慎行。”
“是。大王寬容,不過臣卻有些茫然。”
“說說。”石忠唐喝了壹口酒水。
“當初歸順大王後,臣在想,此生該做些什麽。按部就班的等著老死,說實話,臣不甘心。”
“這人活壹生,總得要做些轟轟烈烈之事。”
“大王所言甚是。臣想來想去,覺著最轟轟烈烈的,莫過於謀反。”
“本王也是這般認為的。”
“所以,臣壹說,大王便心動。且大王許多想法與臣壹致。那壹刻,臣覺著是遇到了明主。”
“老賀啊!咱們這壹路看似順遂,可暗地裏多少兇險。就說當初長安出兵,本王看似從容,實則心中忐忑。妳卻說長安大軍看似雄壯,可底下的將領卻各自有自己的主人,心,不往壹處使,再強大的軍隊也會不堪壹擊。”
石忠唐舉杯,“本王聽從了妳的建言,示敵以弱,最後大敗長安大軍。老賀,本王有今日,至少三成是妳的功勞。”
“臣,不敢。”賀尊舉杯。
石忠唐喝了酒水,親自為賀尊斟酒。
“臣不敢!”賀尊起身。
“坐下!”石忠唐指指席子,賀尊不懂,他便瞪眼,“怎地,本王指使不動妳了?”
賀尊坐下,石忠唐笑道:“哎!這才是咱們之間的相處之道。”
他斟滿酒,舉杯,“有人說,本王狼心狗肺,李泌與貴妃這般對本王,本王卻謀反,不該。”
他喝了壹杯酒,“其實,本王只想過割據壹方。而本王想割據壹方的由頭,也不是什麽權勢,而是,本王想庇護族人。”
賀尊愕然,然後笑道:“這難道便是天意?”
“老賀,南疆對異族太狠。”石忠唐眸色中有些傷感之意,“那些官吏壓根不把異族當人看,收取賦稅如狼似虎。本王的祖父當初便是反駁了幾句,說收多了,隨後被壹頓鞭子抽了個半死,擡回家中沒多久就去了。老賀,妳可知曉祖父臨去前說了什麽?”
賀尊搖頭。
“祖父說,這個狗曰的大唐,不值當效忠!”
石忠唐指指腦門,“說著,祖父拍了本王額頭壹巴掌,說,不要做奴隸!”,他笑了笑,“從那時起,本王心中就有個念頭,那便是,本王,要做主人!”
“臣有壹事不解。”賀尊為石忠唐斟酒。
“說。”
“大王當初殺張楚茂,就不擔心楊松成的報復嗎?”
“擔心,本王為此幾夜未睡。”石忠唐笑道:“可彼時本王身不由己。”
“李泌想利用本王來針對楊松成,可妳看看,但凡成為李泌棋子之人,最終可有好結果?”石忠唐譏誚的道:“大唐人若是失去了利用價值,除非是王守那等知曉許多帝王機密之人,否則,至少能活命。可本王是異族啊!”
石忠唐苦笑,“本王不想死,可李泌此人陰狠,容不得妳退卻。既然都是死,那本王為何不轟轟烈烈而死?”
“只是沒想到大王卻壹路把李泌打的滿地找牙!”
二人相對壹笑。
賀尊為石忠唐斟酒,石忠唐看著酒水淅淅瀝瀝的倒進酒杯中。
“破了關中後,許多人都誌得意滿,開始享樂。更有人開始了拉幫結派,爭權奪利。大戰在前,若是不壓住這股子風氣,未戰便會先亂。”
石忠唐說道:“本王在琢磨如何殺雞儆猴,這個念頭無人知曉。”
賀尊微笑。
“結黨結黨,魏明便是最大的壹黨。”
“可魏副使在南疆軍中的威望根深蒂固,大戰之前若是動他,必然會引發軍中不滿。”賀尊說道。
“所以妳便去魏明那裏,把自己的謀劃告知了魏明。魏明那人雖說有野心,可當下卻不得不屈居於本王之下。妳斷定他會把此事告知本王。”
石忠唐嘆道:“妳何苦要做那只雞?”
“大王……”賀尊眼中多了水光,“大戰當前,不可動搖軍心啊!”
“妳的苦心,本王知曉了。不過,妳卻小覷了本王!”石忠唐說道:“就算是敗了又如何?至少,本王不虧心!”
石忠唐壹拍案幾,“來人!”
外面侍衛進來。
“大王!”
石忠唐說道:“拿下魏明,重責三十!令諸將觀刑!”
“領命!”
賀尊起身,“大王,不可……”
石忠唐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本王在,誰敢跳梁!”
是日,南疆節度副使魏明被重責三十,軍中大將皆來觀刑。
壹時間,人心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