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3章 那件事不合道理

　　沈冷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他的躺椅也被擡上了戰船，鋪了軟綿綿毯子的躺椅像是壹個棉花團，整個人縮進去就讓他了有特別大的安全感，沈冷這樣的人若對別人說自己沒有安全感怕是誰也不會相信，可那足夠讓人敬畏的強大卻不能讓自己無視內心之中的恐懼。
　　李土命死了之後，沈冷就知道了失去是壹件多可怕的事。
　　六月份的窕國已經很熱可沈冷卻依然躺在毯子裏，可能是因為傷的太重也可能是因為心情的原因，他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寒冷。
　　孟長安站在他身邊側頭看了看，然後視線又回到大海上。
　　“很遼闊，比北疆的雪原還要遼闊。”
　　但他不喜歡這海腥味。
　　“百姓們會開心嗎？”
　　他忽然問了壹句。
　　“我們又拿下壹國。”
　　沈冷點了點頭：“會的吧，對於百姓們來說他們更安全了些。”
　　孟長安微微皺眉，覺得沈冷這個思路有些清奇：“為何？”
　　“大寧的絕大部分戰爭都在國門之外，忽然想到很矯情也很嘚瑟的壹句話，有人說過，我們這些當兵的能得到的最大的認可，是百姓們說壹句……不知妳的名字，卻知妳的不朽。”
　　孟長安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揚：“這話很好。”
　　沈冷拉了拉毯子把自己蓋的更嚴實壹些：“刀兵不入大寧，大寧百姓自然安全，這世上終究是離不開遠近親疏四個字，哪怕道理也如此，所謂道理自己人說起來和敵人說起來，並不相同，所以無論如何還是大寧的人親近些，戰爭在大寧之外，寧人便壹直可以享受這個寧字。”
　　這話說的，像是為戰爭勉強找壹個理由。
　　孟長安點了點頭，覺得沈冷說的很有幾分道理，如今的沈冷已經不是那個在魚鱗鎮裏被他爹時常無故毆打的弱小少年，他以前總覺得沈冷太懦弱了些，可是後來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才越來越明白沈冷的想法，他爹是個壞人，惡人，可也是沈冷的恩人。
　　哪怕這恩情來得並不是出於行善的目的，沈冷畢竟活了下來。
　　這是孟長安的想法，也是沈冷的想法，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那時候的沈先生縱然身處極險之地，可若是百裏屠當年沒有把沈冷撿回去，他也會拼了命的回去。
　　少年人有簡單的是非觀，善惡觀，他們已經長大成人，善惡是非始終在心，這便是初心不變。
　　“妳我可能都會失去參加諸軍大比的機會。”
　　沈冷看向孟長安：“會不會有點遺憾？”
　　孟長安語氣平淡地說道：“等妳傷好之後。”
　　“嗯？”
　　沈冷沒理解。
　　孟長安看著他：“我們打壹架，反正諸軍大比最後也只是妳我打壹架而已。”
　　沈冷哦了壹聲：“加不加賭註？”
　　孟長安：“賭小壹些。”
　　沈冷：“妳怕什麽？”
　　孟長安：“賭太大，怕妳輸的壹無所有。”
　　沈冷：“再把妳的拿回來不就得了？”
　　“當初我想把家產都給妳，妳尚且不要，現在我有的，還不如家產多。”
　　“那不壹樣，現在妳有的，才是妳有的。”
　　孟長安又笑起來，哪怕是在北疆帶著斥候於最兇險的黑武之地九進九出他也沒有笑過，在北疆的邊軍戰兵們看來，孟將軍足夠強大，足夠勇敢，足夠愛護手下，可就是不愛笑，整日板著臉的樣子讓人也覺得害怕。
　　他們哪裏知道，孟長安只有在沈冷面前才會笑起來，毫無顧忌。
　　“不如賭個別的。”
　　“什麽？”
　　“我現在已經沒有軍職了，妳很快就沒有軍職了，再比比以後誰先到正五品？”
　　“毫無價值。”
　　“正四品？”
　　“沒有多大的誘惑。”
　　“誰先有個兒子？”
　　孟長安楞了壹下，想了想沈冷果然變得越來越不要臉，他身邊連個女孩子都沒有，如何能比沈冷早生個兒子？再說，生兒子這麽大的事自然不能草率，以他現在的成就和名望當然不可能找不到優秀的女孩子做伴侶，然而他覺得那是對自己未來妻子的不尊重，更是對未來孩子的不尊重。
　　從這壹點來說沈冷已經贏了，因為他有沈茶顏。
　　他下意識的把小獵刀取出來看了看，然後遞給沈冷：“將來妳有了孩子把這個送給他，就說是他幹爹給他的禮物。”
　　沈冷：“憑什麽？他是他親爹的東西。”
　　壹邊說著壹邊將刀鞘取出來，壹只手拿著小獵刀壹只手拿著刀鞘舉起來看了看，海上的陽光很強烈，所以讓刀和刀鞘都反射出很刺眼的光，說是反射的太陽光，可若自身無華，又怎麽可能光芒奪目？
　　沈冷把小獵刀遞給孟長安：“先收著吧，等我有了孩子妳再給我。”
　　孟長安將小獵刀收起來，手扶著船舷問沈冷：“妳有沒有想過壹件事……妳只不過是我家壹個養子而已，還是存在價值很低的養子，我爹養妳相當於養了壹頭騾子，事實上，可能在他眼裏妳還比不上壹頭騾子，然而從軍之後為什麽妳會被那麽多大人物關照？我這次回來去看院長大人，他提到妳的時候語氣和以往也不壹樣了。”
　　沈冷自然想過，可這個問題的答案求之不得。
　　“可能因為我比較帥。”
　　孟長安哼了壹聲，對此頗為不認可。
　　沈冷看了看孟長安那張臉：“妳也不差，只是比我差壹點點。”
　　孟長安又哼了壹聲。
　　“我幫妳查查。”
　　他拍了拍沈冷的肩膀：“也許只是因為沈先生的緣故，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不用太擔心。”
　　“妳擔心什麽？”
　　沈冷追問了壹句，孟長安卻不回答。
　　“沈先生是個好人。”
　　孟長安將話題轉移：“壹個尋常的教書先生，教人讀書寫字，壹個好的先生，可以讓人看清靈魂。”
　　沈冷想了想，自己越來越臉皮厚自然是因為先生教的好。
　　孟長安看著大海忽然又莫名其妙的笑起來：“聽說妳南下的時候騎了壹條鯨？”
　　“是。”
　　孟長安指了指遠處海面上露出背鰭的地方：“那種？”
　　沈冷壹把拉住他：“傻逼，那是鯊。”
　　“有何不同？”
　　沈冷想了想該怎麽說才能讓孟長安打消那可怕的念頭，那家夥處處都想和他爭高下，若是沒個好理由的話他真敢跳下去試試。
　　“鯊小壹些。”
　　“唔，那就沒什麽意思了。”
　　孟長安壹臉遺憾：“回去路上若遇到了大的，我也想試試，得比妳騎過的大才行。”
　　沈冷長出壹口氣，為自己的機智感到驕傲。
　　窕國都城。
　　莊雍坐在椅子上發呆，想著韓喚枝查到的那些事就感到壹陣陣心煩，沐昭桐終究不會真的放下，那是喪子之痛，李逍然也不會放下，楊白衣若真的是他的女人，那平越道的案子遠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麽膚淺，之前能查到的只是南越國當初的壹群舊臣試圖復國，可若把李逍然牽扯進來，這案子的分量就要比幾個南越人分量大的多。
　　他的夫人看了看他緊皺的雙眉，走到他身後擡起手捏著他的肩膀：“戰場的事永遠都不會讓妳覺得難以處理，妳是戰場上的神話，而我和若容也永遠不會讓妳的眉頭皺起來，所以妳皺眉是因為其他在乎的人，想想看，這些年來妳能稱之為知己的只壹個沈先生，妳擔心的是沈冷？”
　　她的聰慧，永遠都是那麽令人驚嘆。
　　“妳也開始懷疑冷子的身世了嗎？”
　　“好歹我也是留王府裏出來的人。”
　　夫人壹邊給莊雍捏肩壹邊說道：“當年府裏發生的事我也有耳聞，這裏只妳我夫妻，還都是陛下家臣，所以很多事妳可以和我說說。”
　　“我懷疑，沈冷是珍貴妃的孩子。”
　　莊雍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當年的事，妳也知道。”
　　夫人的手猛的停了壹下顯然被嚇了壹跳，她雖然有些覺得沈小松那般的人對沈冷的態度如此在乎有些不尋常，卻還沒有完全聯想到會和珍貴妃有關，當年珍貴妃在陛下即將離開王府的時候誕下壹子，可是卻被人盜走，為這事陛下勃然大怒，留王府裏大開殺戒，如果僅僅是因為府裏的下人沒有照顧好的話，以陛下對手下視若家人的性格，又怎麽會殺人？
　　況且那天死的，都是如今皇後的人。
　　“那就怪不得了。”
　　她問：“既然如此，為什麽沈先生不帶沈冷回長安？”
　　“他不敢確定，因為半路上他把孩子丟過壹次，最主要的是，他懷疑當年那件事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可能會更復雜，當初皇後交給他孩子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那是誰的孩子皇後也不說，只是讓他把孩子處理掉，可恰好珍貴妃生孩子所以那還能是誰的孩子？這正是疑點，為什麽以她對沈小松的了解，會把孩子交給他？”
　　夫人恍然。
　　當初留王府裏誰不知道沈先生和陛下的感情最好，陛下還是留王的時候不止壹次說過，沈小松亦師亦友，這句話的分量有多重？留王府裏的那些人大半都是沈小松教出來的，便是開枝散葉天邊流雲那六個人縱然不是沈小松的弟子，也多受他的影響。
　　皇後當年必然知道沈小松和陛下的關系，如果她盜走珍貴妃的孩子是擔心這個孩子將來會影響她的孩子成為太子，那她有壹萬種法子讓那孩子死掉，死的莫名其妙，可她卻選了最兇險的壹個法子，這難道不耐人尋味？
　　“可是……”
　　莊雍嘆道：“不管冷子是不是那個孩子，他也不該死。”
　　就在這時候莊若容端著壹盤水果從外面進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微微壹變：“父親，妳剛才說什麽？”
　　莊雍連忙笑起來：“沒什麽，只是擔心沈冷的傷勢，和妳母親在閑聊。”
　　夫人卻眼神恍惚了壹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