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清了

　　臘月二十八，沈冷帶著隊伍繼續往東南方向走，回家的路雖然漫長但是心情放松，最主要的是他們富了，人壹富啊就變了。
　　壹個個的大手大腳的，雖然搶來的牛羊多，也不能骨頭沒啃幹凈就扔了吧，雖然剩下的肉絲也不那麽大，連骨頭裏邊的骨髓都不嘬了，太過分。
　　這就是飄了。
　　王根棟是個老實人，坐在那壹邊啃著羊排壹邊嘆道：“我終於明白過來，咱們離開米拓河大營的時候，武新宇大將軍問大將軍妳要帶多少糧草，大將軍說糧草不用多帶，但是調料壹定得多帶壹些。”
　　陳冉哈哈大笑：“當時武大將軍問咱們大將軍，妳糧草都不帶多少妳要那麽多調料幹嘛，咱們大將軍說我喜歡啊，我就喜歡用筷子蘸調料嘬著玩。”
　　王闊海當時沒在，所以問了壹句：“武新宇大將軍怎麽說？”
　　“武大將軍送給了咱們大將軍壹雙鐵筷子，跟咱們大將軍說嘬就嘬高級壹點的，嘬竹筷子木筷子不匹配妳大將軍的身份。”
　　王闊海其實也是個老實人，所以甕聲甕氣地說道：“那是武大將軍不懂了，鐵筷子能有木筷子入味？”
　　陳冉道：“武大將軍還問，妳們水師是不是挺廢筷子啊。”
　　王根棟笑道：“咱們大將軍說壹看妳就是沒見識的，我們水師在茫茫大海上有那麽多便利條件還嘬筷子幹嘛，舔船都是鹹的。”
　　“武新宇大將軍說那挺廢舌頭啊。”
　　沈冷撇嘴：“閉嘴……好好吃飯。”
　　陳冉嘆道：“這整日都是牛羊肉的吃著怪沒勁的，本來吧不怎麽喜歡吃海鮮，這有壹陣子不吃又想，舌頭尖都癢癢。”
　　王闊海就納悶了：“有陣子吃不到海鮮為什麽舌尖會癢癢。”
　　陳冉把舌頭伸出來上下抖：“布魯布魯布魯……”
　　速度還挺快。
　　“大個兒啊，妳難道忘了嗎，有些海鮮吃起來練舌頭啊，得連勾帶舔的才能吃到，啊……真是越說越饞，那帶著微微鹹味的海鮮滋味。”
　　王闊海：“妳特麽說的那是海鮮？”
　　陳冉：“那妳特麽說的是什麽？”
　　他停頓了壹下後壹腳踹在王闊海屁股上：“流氓！無恥！敗類！可恨！牲口！”
　　王闊海道：“唉，妳暴露了。”
　　陳冉：“我暴露了什麽了？我不知道妳說的是什麽，完全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妳少汙蔑我啊。”
　　王闊海用肩膀撞了撞陳冉：“大將軍說就要去桑國了，傳聞桑國的海鮮味道不錯。”
　　陳冉：“滾……”
　　說到攻打桑國的事，王闊海忽然就想起來楊七寶，他看向沈冷：“大將軍，要不然回頭把七寶大哥也調回來吧，他跟著東疆刀兵雖然好，可不如咱們自己家兄弟在壹起更開心吧。”
　　沈冷搖了搖頭：“七寶願意留在刀兵。”
　　眾人壹怔。
　　“七寶和咱們大家出身壹樣，但經歷不壹樣。”
　　沈冷壹邊吃飯壹邊說道：“咱們在進水師之前七寶就已經是督察隊的隊正了，可實際上，以七寶的軍功，那個時候最起碼能晉升校尉，剿匪的功勞被沐昭桐的兒子沐筱風硬生生搶了去，還想算計七寶把他趕出水師，如果不是莊雍大將軍維護把七寶調過去，他受得氣更大。”
　　“那樣的經歷在軍中其實很多人都有過，尤其是邊軍，大寧處處都是美好，但大寧不是處處全都美好，很多邊軍將士們的功勞都會被硬搶或是竊取。”
　　他看向王闊海說道：“那時候孟長安的軍功裴嘯也是要硬搶的，只是孟長安更狠，七寶和孟長安有壹樣的經歷，所以他想從孟長安身上學到更多。”
　　王闊海點了點頭：“七寶大哥在他心安處，我們也心安。”
　　陳冉笑道：“行啊，這句話說的有點意思，他在心安處，我們也心安……大個兒，回頭這話妳用來去和小姑娘說，稍稍改改。”
　　他站起來在心口比劃了壹下，面對著王闊海：“姑娘，我此生沒有什麽追求，只想做壹個凡夫俗子，可是見到姑娘之後卻想給姑娘壹個心安之處，我的心安在這了，姑娘的心也可安在這，妳心安，我便心安。”
　　王闊海壹腳踹出去：“誰他娘的是姑娘。”
　　陳冉壹屁股坐地上，啐了壹口：“妳就打光棍吧妳，壹輩子打光棍。”
　　就在這時候有兩名後隊斥候縱馬回來，跳下戰馬後俯身抱拳道：“大將軍，後面發現不少馬匪，不下千余人。”
　　“這麽多？”
　　沈冷皺眉：“這附近的馬匪規模都不大，壹股壹股的，這是因為我們連著滅了幾股馬匪之後他們想報仇了？”
　　他起身：“準備壹下，人家追上來送禮，不收不好。”
　　臘月二十九，這荒野之中也感受不到什麽年味，這壹大片區域連年征戰，原本住在這的黑武部族都遷走了大部分，剩下沒走的要麽是故土難離，要麽是走更危險，畢竟實力有限。
　　可黑武人又不過年，已經到了臘月二十九連個鞭炮聲都聽不到，大家心裏也稍稍有些別扭。
　　隊伍後邊又多了千多匹戰馬，還有六七百名俘虜，這些黑武邊軍看起來都人高馬大的，格外精壯，本來不想留下，可是沈冷想著等到了邊關賺點錢給大家發紅包，畢竟出門沒帶多少錢。
　　雖然趕到邊關可能都出了正月了，但後補的紅包總比沒有好。
　　“家裏應該很熱鬧了吧。”
　　陳冉坐在馬背上揉著胳膊說話，昨天那壹仗打了個漂亮的伏擊，大獲全勝壹兵未損，陳冉胳膊扭了壹下還挺疼。
　　“小時候雖然家裏窮，可到過年的時候也會咬著牙多買壹些炮仗。”
　　陳冉道：“那時候孟長安家裏財大氣粗，大年三十放煙花放壹晚上，後半夜還在放，我就縮在柴火堆裏看著他們家放煙花，我爹喊我回去我就不，我爹就掉眼淚，說以後等他有錢了，也買那麽多煙花給我放著玩。”
　　他長長吐出壹口氣：“今年又不能陪我爹過年了。”
　　“呼……”
　　沈冷也長長吐出壹口氣，腦海裏出現了沈先生的樣子，已經記不得多久沒有和沈先生坐下來好好聊壹聊，多久沒有陪他喝杯酒。
　　“突然很怕。”
　　陳冉看向沈冷：“冷子，想起來了就突然很怕，有句話叫子欲養而親不待，我爹已經那個歲數了……我就怕有壹天我醒悟過來應該多回家陪陪他的時候，他不在了。”
　　他低下頭：“家裏條件不好，有壹口吃的我爹也留給我，娘走的早，爹沒有續娶，後來我聽說當時不是沒有人上門給我爹提親，他人老實忠厚……媒人說，只要我爹答應把我送走，隨便送給什麽人都行，女方就願意嫁過來，壹起吃苦都不怕。”
　　他揉了揉眼睛：“我爹對媒人說……滾妳娘的蛋。”
　　“他壹直沒有續娶不是不想女人，是想把他賣苦力賺來的每壹個銅錢都花在我身上，不能讓我吃了苦，我爹壹直以為我羨慕孟長安……”
　　眼睛發紅的陳冉看向沈冷：“其實真的不羨慕，我爹那會是窮，可是他有十分愛，他沒吝嗇，十分都給我了。”
　　“以後……”
　　沈冷長長吐出壹口氣：“只要有機會就回家多陪陪……還有多少年呢？沒多少年了……我以前想著，小孩子喜歡過年和老人喜歡過年都壹樣，後來長大了對過年倒是看的沒那麽重，但老人還是喜歡過年，也許他們喜歡的不是年，是團圓。”
　　“呼……”
　　“常年在外打拼的人過年好不容易歇壹歇，想著不遠千裏的回家太辛苦，無可厚非，可是老人盼的頭發都白了……”
　　“回家！”
　　沈冷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回去之後給兄弟們放特假。”
　　東疆，沈冷的大將軍府。
　　茶爺端著菜放在桌子上，看了沈先生和陳大伯壹眼：“怎麽還不吃啊，壹會兒菜就涼了，我還有兩個菜沒有做好，妳們先吃。”
　　“讓孩子們都來。”
　　沈先生看著只有他和陳大伯兩個坐的桌子，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再去把沁色母子也請過來吧。”
　　茶爺道：“先生和陳大伯先喝酒，孩子們吃飯不著急，我讓人去請沁色。”
　　“等壹起！就不吃！”
　　啪的壹聲，沈先生的手在桌子上拍了壹下。
　　茶爺被嚇了壹跳，有些懵。
　　“好好好，等壹起，就壹起。”
　　茶爺連忙點頭：“我再去收拾幾個菜，壹會兒沁色母子到了壹起吃飯。”
　　陳大伯伸手拉了拉沈先生的衣服，微微搖頭，沈先生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稍稍有些激動，他也看了陳大伯壹眼，嘀嘀咕咕地說道：“就等壹起，就壹起……”
　　陳大伯嘆了口氣：“行，壹起，沒說不壹起啊，怎麽越老越跟個孩子似的，這脾氣說來就來。”
　　沈先生低下頭看著酒杯：“就等壹起。”
　　這時候門外停下來兩輛馬車，車停穩之後，小孩子迫不及待的先跳下來往院子裏跑，後邊是孟長安的夫人們，月珠明臺，凈胡，還有沁色，孩子們拉著手往院子裏沖，顯然已經玩的很好。
　　孟無離年紀最小，還帶著壹點怯生生。
　　最後下來的，居然是孟長安。
　　穿著壹身尋常衣服的孟長安下了車示意親兵把帶來的東西搬進去，大步走進院子，在屋門口停下來，整理了壹下自己的衣服然後撩袍在門口跪下來。
　　“冷子沒回來呢，我先代冷子給兩位老人家行禮，等大年初壹的時候我再代他給兩位老人家拜年。”
　　他依然跪在那，上半身直起來：“渤海的仗我打完了，大勝，冷子臨去北疆的時候跟我說，我倆誰先回來，都代表對方給老人磕頭，這麽多年，辛苦了。”
　　這壹跪。
　　二十多年的恩怨，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