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3章 心結與找妞兒

　　沈冷壹言不發的站在那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
　　也許他站了很久，蘇冷還能知道的話，會想著自己的死算是成功了。
　　皇帝壹言不發的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
　　也許他站了很久白小洛還能知道的話，會想著自己的死算是成功了。
　　然後沈冷離開了承天門外大街沒有回未央宮而是直接回了家，皇帝離開延福宮沒有與皇後說壹句話回到了東暖閣。
　　這君臣二人，壹個在家裏發呆，壹個坐在東暖閣裏發呆。
　　快天黑的時候皇帝才從東暖閣出來，站在保極殿門外看著已經逐漸被夜幕所籠罩的世界又發了壹會兒呆，然後回頭看了壹眼跟出來的內侍總管代放舟：“備車。”
　　“陛下，已經快天黑了。”
　　代放舟垂首：“此時出宮，有些不安全。”
　　“別那麽多話。”
　　皇帝的視線再次回到天空上：“給朕去找件衣服來。”
　　天黑之前未央宮的宮門就會關閉，而馬車卻在宮門關閉之前離開，馬蹄兒踩著青石板發出的聲音有些清脆，皇帝坐在馬車裏聽著這有節奏的聲音閉著眼睛養神。
　　“陛下，咱們去哪兒？”
　　“夜市。”
　　長安城東城西城分別有壹個規模很大的市場，按照方位，被稱之為東市西市，東市販賣的多是大寧本國的產物，西市則有很多來自西域的商人，可不管是東市還是西市，天黑之後才算是真正熱鬧起來。
　　大部分百姓白天總是要忙生活，天黑之後東市和西市的客流量比白天往往要高上許多。
　　皇帝說去夜市，並沒有說明是去東市還是西市，可代放舟卻似乎很明白陛下的心思，所以直接吩咐車夫去東市那邊，畢竟離沈將軍的家裏比較近。
　　沈冷的將軍府。
　　沈冷坐在臺階上看著天空之中那壹輪皎潔的明月怔怔出神，身邊放著已經喝空了的三個酒壺。
　　他不得不思考蘇冷的話。
　　雖然他明知道蘇冷的話就是故意在挑撥他和皇帝之間的關系，如果他真的信了蘇冷，君臣之間就會出現隔閡，這個隔閡壹旦出現就難以修補。
　　如果沈冷還沒有兩個孩子可能不會去思考這些，如今兩個孩子已經出了滿月，他又怎麽能忽略了蘇冷說的那些？
　　“也許二十年後的某壹天，也是如今日這般風和日麗，妳的兒子也會站在這承天門外大街上朝著對面城門樓高喊，那個狗皇帝，妳可敢出來見我嗎？”
　　這話，好像壹聲壹聲的驚雷在沈冷的腦海裏來來回回的炸響。
　　沈冷不是真的傻，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麽身份來歷，但從沈先生和茶爺的態度來看，他肯定不僅僅是壹個被孟老板撿到的棄嬰那麽簡單，皇後想他死，太子應該也是想他死的，且不管在自己身份如何，這兩個人想他死似乎毋庸置疑。
　　那麽，未來太子即位之後，極有可能真的會出現蘇冷說的那種情況。
　　壹朝天子壹朝臣。
　　大將軍蘇方式的結局，會不會就是他沈冷的結局？
　　就在這時候門外有車馬聲，黑獒猛的擡起頭耳朵都支了起來，眼神之中有警惕之意。
　　將軍府自然比沈冷和茶爺的那個小院要大的多，沈冷住在後院，車馬聲在前院正門外，他並沒有聽到，正心事重重哪裏有心思去聽這些，黑獒卻聽到了，往前院那邊跑過去，沒多久又搖著尾巴回來，與它壹起回來的還有陳冉。
　　陳冉住在前院，身上披著壹件長衫快步過來：“冷子，陛下來了！”
　　沈冷心裏壹震，連忙起身想迎接出去，可才跑到前院陛下已經進來了，代放舟提著燈籠在前邊照著路，陛下手裏拎著什麽東西走在後邊。
　　“陛下。”
　　沈冷和陳冉連忙俯身壹拜。
　　“起來吧。”
　　皇帝把手裏的東西遞給沈冷：“在夜市那邊踅摸到了壹條鱸魚，看起來肥美，妳去收拾壹下，壹會兒借妳的後院烤了吃……朕還買了些熟食，妳也去切出來，家裏有酒嗎？”
　　“有。”
　　沈冷連忙回答。
　　“喝了多少了？”
　　皇帝早就聞到了沈冷身上的酒氣，所以微微皺眉。
　　“壹丟丟。”
　　沈冷回答。
　　“呵呵……”
　　皇帝走進後院，看到了門口臺階上那三個酒壺：“是三丟丟。”
　　沈冷頓時尷尬起來。
　　不多時，陳冉他們把後院收拾出來壹片地方，架起來火，沈冷把菜籽油倒進鐵盤子裏放在火上燒熱，加了大把的蔥花蒜瓣花椒進去，爆炒出來香味之後把片好的魚拎著往裏放，頓時油就沸騰起來。
　　皇帝瞧著新鮮：“妳這做法朕沒有見過。”
　　沈冷回答：“在南疆的時候吃的壹般都是海魚，雖然鮮美可是海腥味特別重，當地人喜歡清蒸，可臣不喜歡，所以就用油炸再以蔥姜蒜的味道壓壹壓，稍稍放壹點醋，不能放老醋，老醋味道太重，要用米醋，米醋微甜，然後再加上這些作料，出鍋之前灑壹些芫荽，海腥氣就能被去掉，只剩魚鮮。”
　　皇帝點了點頭：“妳果然更適合做菜。”
　　沈冷笑了笑，把做好的魚擺在皇帝面前的石桌上，切好的熟食也都放好，然後給皇帝滿了壹杯酒。
　　“朕今天來，是因為朕知道了蘇冷臨死之前對妳說了些什麽。”
　　皇帝舉起杯，沒喝，而是看了沈冷壹眼。
　　沈冷沒有想到皇帝居然如此直接的說出來，壹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沈冷還沒有說話，皇帝舉著酒杯晃了晃：“難道還要朕和妳碰壹個？”
　　沈冷連忙把酒杯端起來：“臣不敢。”
　　皇帝伸手：“那就碰壹個。”
　　沈冷嚇了壹跳，小心翼翼的把杯子伸過去碰了壹下。
　　皇帝抿了壹口酒：“蘇冷跟妳說了大將軍蘇方式的下場，妳覺得心有戚戚？那是因為妳只知其壹不知其二，妳可曾仔細想過，為什麽朕當初召蘇方式進京他卻不來？”
　　皇帝放下酒杯：“朕的兄長最喜歡的是西域玉器和美酒，蘇方式每年都會采買進來不少派人送到長安城，後來西域很多人都知道了，以為是蘇方式自己喜歡，所以成車的美酒大量的玉器送過去，自然不是無條件的送，而是求蘇方式放松西疆邊禁，蘇方式沒能守得住，妳知道那段時間西域人猖獗到什麽地步？他們只需買通壹些見利忘義的人，就能收走大量的鐵器……”
　　沈冷壹驚。
　　西域緊挨著大寧的那些小國，國內並沒有鐵礦，相對來說，壹口鐵鍋在他們那邊的價值要超過壹塊品相不錯的玉器，那幾個小國的武器裝備都很落後，西域大國自然也不會放松對鐵器的管制，而蘇方式打開的這個口子，雖然不至於讓那幾個小國威脅到大寧，可那已經是死罪。
　　“朕召他入京，是想給他個體面，讓他自己請辭回家去也就罷了，可他不敢來。”
　　皇帝給自己倒了壹杯酒，因為他發現沈冷在發楞。
　　“談九州去了西疆之後，西疆重甲上上下下的軍職裁撤罰辦了上百人，這是大寧戰兵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可這些事自然不能宣揚出去，即便是後來朕也沒有讓人把蘇方式他們的罪行公布，妳知道，西疆重甲這麽大的醜聞壹旦爆出來，朝野必然上下震動，朕該怎麽辦？裁撤罰辦的就不只是百余人了……那是要大開殺戒的。”
　　皇帝吃了壹口魚，那濃重的香味壹下子就刺激了他的味蕾。
　　“蘇冷是個可憐人。”
　　皇帝看了沈冷壹眼：“但更可恨。”
　　皇帝問：“妳知道朕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沈冷垂首：“臣明白。”
　　“明白就好。”
　　皇帝淡淡道：“人與人不壹樣，妳從蘇冷那聽來的故事不代表就是事情的真相，大寧的戰兵不能有醜聞，壹旦有了，舉國上下，百姓口口相傳，他們對戰兵的信任就會斷崖似的往下掉。”
　　皇帝沈默了壹會兒：“別忘了，那時候朕剛剛到長安，朕需要穩定。”
　　沈冷嗯了壹聲，若有所思。
　　“朕本沒必要過來和妳說這些，可朕來了，妳自己明白。”
　　皇帝指了指自己酒杯：“朕已經給自己倒了兩杯酒，妳還想讓朕自己繼續倒酒？”
　　沈冷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站起來給皇帝滿了酒。
　　皇帝瞪了他壹眼：“妳如果因為蘇冷說的那些話而心有戚戚，那妳就是確定了妳和蘇方式是壹類人，如果妳確定和蘇方式不是壹類人，為什麽妳要把別人的事硬生生往自己身上套？”
　　沈冷低著頭：“臣錯了。”
　　“難免會去想，那是人之常情。”
　　皇帝又看了他壹眼：“朕問妳壹個問題，壞人看起來死的悲壯些，難道就不是壞人了？”
　　沈冷搖頭：“怎麽死，他們都是壞人。”
　　皇帝把杯子裏的酒壹飲而盡：“這些話朕就說到此為止，妳不是壹個蠢貨，其實朕不來妳自己早晚也能悟到……過兩日妳就回水師去吧，妳的隊伍大概半個月之後就回來，妳直接回水師去北疆，黑武人最近動向有些奇怪，黑武汗皇桑布呂居然派人給朕送來壹封親筆信。”
　　皇帝道：“桑布呂的意思是，他不想再和大寧打下去，想兩國修好，為了表示誠意，他打算派遣壹支使團來長安城，還會給朕帶來很多禮物，算計著日子，妳的水師正好到北疆，妳把人給朕帶回來，朕想看看黑武人到底圖謀些什麽。”
　　沈冷點頭：“臣遵旨。”
　　皇帝停頓了壹下：“還有壹件事，葉雲散回到北疆之後重建了他在黑武那邊埋下的線，打聽出來壹件事，桑布呂的親姐姐逃離了黑武國都，可能就在北疆，妳到了北疆之後找找這個女人，傳聞之中這個女人很了不起，桑布呂對她頗為忌憚，若是能利用好了，黑武國就沒了秘密。”
　　沈冷眼神壹亮：“若是能找到這個女人，對北伐之事大有裨益。”
　　皇帝笑了笑：“明日妳去珍妃宮裏和茶兒告個別，畢竟孩子還小，朕把妳放出去她心裏會有些難過，好好解釋下，畢竟妳不只是她的丈夫，妳還是朕的將軍。”
　　沈冷挺起胸：“臣奉旨去找妞兒，她能說些什麽！”
　　皇帝：“……”
　　皇帝看了看那魚：“魚很肥。”
　　沈冷：“是。”
　　皇帝：“妳膽子最近也越來越肥。”
　　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