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5章 莊母雞

　　這是沈冷第壹次見到海沙，壹個看起來幹幹凈凈沒有什麽侵略性的年輕男人，沈冷知道的海沙應該已經三十幾歲，可這個人眼睛裏依然有著十幾歲的少年才有的清澈單純，很少見。
　　海沙看起來並不是有多年輕，這段時間在窕國征戰，率領水師風吹日曬，皮膚又怎麽可能白，可幹凈和白並無關系。
　　正因為那雙純凈的讓人覺得不染塵埃的眼睛，他就顯得很年輕。
　　他坐在椅子上看著沈冷，似乎已經看了很久。
　　沈冷醒過來的時候第壹眼看到的人是他，而在海沙身後，陳冉杜威名王闊海楊七寶竇懷楠等人都在，見沈冷醒過來，所有人嘴角都不約而同的微微上揚。
　　“躺著別動。”
　　海沙說話的聲音也有些輕柔，絲毫也讓人無法和那個傳聞之中的殺神聯系在壹起。
　　沈冷沒見過海沙，只是覺得這個人有些親近。
　　“我叫海沙。”
　　海沙介紹自己只用了四個字。
　　也夠了。
　　大寧這片江山這個天下，只要是當兵的人哪個沒聽說過海沙武新宇？如果說沈冷孟長安是這壹代年輕人之中的傳奇，那麽海沙武新宇就是上壹個傳奇。
　　沈冷張開嘴想說話，嗓子裏疼的厲害，好像燒著壹團火。
　　陳冉連忙過來端給他壹杯水餵了，沈冷慢慢喝完嗓子裏才恢復了壹些。
　　“海將軍。”
　　海沙已經是正三品，比沈冷高壹級。
　　“幸好看到妳醒過來了，莊將軍交代我，讓我看住妳。”
　　海沙笑了笑：“他說妳不安分，說妳派人去找他請求水師分船過來就壹定沒憋著什麽好屁，料來妳是要與阮青鋒做個了斷，所以讓我過來，第壹眼看到妳的時候我後悔過來，莊將軍說讓我看著妳，結果第壹眼的時候感覺妳要死了，我回去沒法交代，妳不死，我心甚慰。”
　　沈冷心說這話說的也沒誰了。
　　可是海沙這性格真心不錯。
　　莊雍果然是了解自己的啊，他派人去窕國請求莊雍分兵的那壹刻，若換作別人是水師提督怕是要罵娘，陛下確實說了要把水師分開，可沈冷妳居然大咧咧的自己不來，隨便派個人過來就要分兵，那麽心急分權的嗎？
　　然而莊雍知道沈冷不是那樣的人，他太了解傻冷子。
　　沈冷要分兵，肯定有所圖。
　　所以他不放心，這只遠在異國他鄉的老母雞只好讓最能打的海沙過來看著沈冷。
　　結果最能打的覺得自己來晚了，若是早到些的話沈冷就不至於打的如此慘烈，不過沈冷卻覺得海沙來的恰到好處，若是早了，求立人未必上當，晚了自己可能就真嗝屁。
　　沈冷笑起來，壹笑傷口就疼，可還是想笑。
　　“也把我嚇了壹跳。”
　　聲音來自沈冷另外壹邊，沈冷轉頭過去才看到唐寶寶那張可愛的臉。
　　唐寶寶認真地說道：“某個傻小子說要跟我結拜兄弟，我把雞頭黃紙都準備好了，左等不回右等不回，於是用黃紙做引火點燃了壹堆木柴，燉了壹鍋雞頭，加了些辣子，味道還不錯，差壹點就浪費了。”
　　沈冷：“呸。”
　　唐寶寶笑道：“呸妳婆婆壹臉尿。”
　　沈冷：“莊重些……”
　　唐寶寶：“莊重是個屁。”
　　他哈哈大笑：“我兄弟沒死，哈哈哈哈哈！”
　　沈冷：“妳笑起來的時候，我依稀還能聞到幹鍋雞頭的味道。”
　　唐寶寶：“……”
　　他瞪了沈冷壹眼：“妳大爺的，老子剛剛才煽情，被妳壹句幹鍋雞頭噎了回去……不過確實挺好吃。”
　　醫官進來給沈冷查看了傷勢，看著沈冷身上那壹身縱橫交錯的傷口，忍不住嘆了壹聲：“渾身上下，快沒壹處好地方了。”
　　沈冷壹驚，拼盡全力的擡起手來拉開被子看了看，那玩意還在，於是松了口氣。
　　“妳可嚇死我了……這不是好好的嗎。”
　　醫官聽了都想捂臉。
　　若茶爺聽了應該想打人。
　　十天後，沈冷傷勢稍稍好轉壹些，便隨海沙乘坐大船往窕國去見莊雍。
　　沈冷特意帶上了壹把躺椅，天氣不錯的時候就請人幫忙把躺椅擺在甲板上曬太陽，海沙處理完軍務走過來挨著沈冷坐下，看著沈冷好壹會兒：“我聽人說，妳在殺阮青鋒之前說縱然沒有仇恨大寧也會滅了求立，只是不會這般兇狠？”
　　沈冷點頭：“說過。”
　　海沙笑起來：“問妳個問題，大寧四處征戰，讓天下臣服，戰爭到底有什麽意義？”
　　沈冷沈默片刻：“待大寧天下至強時，大寧不想打誰不動兵戈，便是天下太平。”
　　海沙點了點頭：“我以為只有我壹個人會這樣想……大寧說不許打，沒人敢打，大寧說要打，沒人敢攔，大寧說天下太平，於是天下太平。”
　　他拍了拍沈冷的肩膀：“所以，我們任重而道遠。”
　　沈冷也好奇壹件事：“海將軍是什麽時候被陛下調到水師這邊來的？這事做的好隱秘，可能除了陛下之外，整個朝廷裏的大人們都不知道妳在某地秘密訓練水師督造戰船。”
　　“陛下說……”
　　海沙有些無奈的看向大海：“妳姓海啊，去水師吧。”
　　“就這樣？”
　　沈冷覺得確實草率了些。
　　海沙：“妳以為陛下會認真解釋壹下？”
　　他站起來：“陛下從不會選錯人，剛好我姓海而已。”
　　沈冷笑起來：“大海可還好？”
　　海沙點頭道：“大海很好，比陸地還遼闊，大有可為。”
　　又半個月後，舟車輾轉，沈冷終於在窕國往北求立境內四百多裏的地方見到了莊雍，其實從求立北疆沈冷與阮青鋒激戰之處向南直線走上兩千裏就是莊雍所在，奈何那兩千裏終究不好走，所以要繞過窕國。
　　海沙帶去的隊伍暫時留給了唐寶寶，唐寶寶帶著那支隊伍正在從求立北疆往南猛攻，也許再用不了多久就會與莊雍會師於求立都城。
　　中軍大帳。
　　莊雍低著頭處理軍務，聽到外面有人說海沙將軍回來了求見，他也沒擡頭說了壹聲進來吧，視線壹直都在軍報和地圖上來回移動，求立人的抵抗很強烈，強烈的超乎想象，可對於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麽煩惱。
　　或許是感覺到了什麽異樣，莊雍擡起頭看了看就看到了被人擡進來的沈冷，於是眼神驟然壹變。
　　“這麽淒慘？”
　　他壓了壹下自己的情緒。
　　可是壓的並不完美，人都已經不由自主的站起來了，也就他自己沒察覺。
　　沈冷笑起來：“幸好沒破相。”
　　莊雍：“求立人的刀子都長了眼睛麽？把妳全身都招呼成了這樣居然沒有壹刀砍在妳臉上……他們是不是很詳盡的調查過妳，知道妳臉上自帶厚甲，砍之不破。”
　　沈冷：“將軍啊，正壹品了……”
　　“嗯？”
　　“莊重些。”
　　“滾。”
　　“滾不動。”
　　莊雍噗嗤壹聲笑出來，強忍著過去抱抱這傻小子的沖動，畢竟大帳裏又不是只他壹個，若是真的過去抱抱了，可能會被人笑話很久吧。
　　“我確實應該莊重些。”
　　莊雍走到沈冷身邊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繃帶，故作嚴肅地說道：“陛下說讓妳分走部分水師戰船，我是分呢還是不分？”
　　沈冷：“別分了。”
　　莊雍笑：“不敢抗旨不尊。”
　　沈冷：“我的意思是將軍別分了，我自己挑，萬壹將軍分的我還不滿意，傷和氣，傷和氣。”
　　莊雍：“……”
　　海沙在旁邊站著，看這兩個人就好像看到了壹對父子在說話，雖然都刻意板著，然而那種流露還是讓他看出來沈冷對莊雍的尊敬，哪怕沈冷說話甚至還有幾分不恭，也能看出來莊雍對沈冷的親近，哪怕莊雍並沒有表達幾分關切。
　　“人給妳挑出來了，按照陛下吩咐，戰兵壹萬兩千，輔兵兩萬四千。”
　　戰兵主戰，輔兵控船。
　　畢竟沈冷的船隊是以運輸為主，大部分都是運輸船。
　　若是陸地戰兵，便不用這麽多輔兵，大概人數比例是壹比壹。
　　海沙卻知道，這些兵都是莊雍精挑細選出來的，還沒見過那個將軍分兵給別人的時候故意把最好的都分出去，唯恐給的還不夠多，非但士兵挑選的是最好的，戰船也是。
　　沈冷：“多了。”
　　莊雍：“嫌多？”
　　沈冷：“這邊還在激戰，我分走太多兵力不妥，戰兵我帶六千足矣，輔兵壹萬兩千。”
　　海沙站在壹邊有些懵，壹個多給壹個不要？
　　這兩個人，真有意思啊。
　　莊雍：“那妳去找陛下說啊。”
　　沈冷：“壹見沈小松誤終身，將軍被他帶壞了。”
　　莊雍：“說到沈小松，他還欠了我不少銀子，當初在江南道安陽郡買房子的錢未曾還給我，依稀記得，是誰還跟我借了銀子的？”
　　沈冷：“傷口突然疼了起來。”
　　莊雍：“我記得我說不要了。”
　　沈冷：“頓時不疼了。”
　　莊雍：“現在反悔了。”
　　沈冷：“那麽大個正壹品……有意思嗎？”
　　莊雍：“所以，妳是還錢，還是帶我分給妳的人走？”
　　沈冷：“要不然我留下打幾仗還利息吧？”
　　莊雍笑了笑：“陛下的旨意不容置疑，妳責任重大，況且這邊兵力充足，求立人也扛不住多久了……對了，前陣子得了幾件小玩意，我留著也沒什麽用，就當是借給妳的。”
　　他從桌案上取了個木盒過來：“前些日子攻破山北城，殺求立壹位郡王，也是領兵的主將，從他身上扒下來壹件軟甲，據說是求立皇帝阮騰淵戰前賜給他的，東西是真的好，可他沒用上，被壹箭射在太陽穴上射死了，我仔細看過，比我那件還好些。”
　　沈冷看著那木盒，鼻子微微發酸，眼窩裏的淚水呼之欲出。
　　“感動了？”
　　莊雍問。
　　沈冷：“不是，這不是壹件嗎？將軍剛才說有幾件東西，還有什麽？”
　　莊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