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4章 孟長安！

　　月珠明臺的馬車窗戶依然開著，在她看到塔木陀朝著孟長安走過去的那壹刻，她知道塔木陀要做什麽卻無法阻止，那是軍人將要以生命去換的已經失去的尊嚴，若換了回來，是死路壹條，若換不回來，也是死路壹條。
　　好在，那個叫孟長安的少年將軍並沒有真的下重手，若打下去，塔木陀必死無疑，而在這支隊伍裏誰還能攔著？
　　她看著孟長安的背影，看著他走向另外壹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將軍，想著這便是大寧的年輕人。
　　國師曾對她說過，有壹位先聖曾對少年言，少年強則國強，從孟長安和身上的身上，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大寧是大寧，為什麽寧人會驕傲。
　　塔木陀回來之後走到馬車旁邊低下頭：“殿下……我輸了。”
　　“別去想那麽多。”
　　月珠明臺的視線從遠處收回來，低著頭語氣有些悲傷地說道：“何止是妳輸了，我們都輸了……我們那樣的吐蕃與這樣的大寧打，怎麽可能會贏，我們輸了的，也不只是戰場上。”
　　塔木陀嗯了壹聲，沈默片刻後說道：“謝謝殿下。”
　　“謝我什麽？”
　　“殿下讓我做妳的護衛，是殿下在保護我。”
　　“若可以，我想保護更多人。”
　　月珠明臺搖頭：“可我做不到，談九州說人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吐蕃犯了錯，那就是懲罰。”
　　塔木陀長嘆：“何年何月何時，吐蕃能如大寧壹樣。”
　　“何年何月何時，吐蕃人能如寧人壹樣，吐蕃國便如大寧壹樣。”
　　隊伍已經過了半壁路也已經過了三十六裏壹線天，過去之後再走不了多久就能出秦嶺，過秦嶺之後就是壹馬平川再無險要之地，也就不必再多擔心什麽，出秦嶺進京畿道，號稱大寧二十衛戰兵精甲最強的甲子營已經分撥兵馬在京畿道等候，且會壹路護送到長安，誰敢放肆？
　　這二十衛戰兵，有十九衛戰兵壹定打不過四疆虎狼，因為他們沒有經歷過太多戰場上真正的廝殺，可甲子營不壹樣，甲子營是從四疆虎狼之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之中的精銳，當年北疆大將軍鐵流黎與東疆大將軍裴亭山論天下兵甲，曾經點評過黑武薩克騎兵，稱之為輕騎之最，點評西域北夏鐵甲可與西疆重甲相提並論，也點評甲子營戰兵，說可為天下致銳。
　　三十六裏壹線天之後便是秦嶺之中的百裏峽，峽谷說不上狹窄，最寬闊處可容百人並肩而行，最狹窄的地方三十人並肩通過也不顯得擁擠，這地方景色奇秀，哪怕是盛夏時節也如深秋壹般陰涼清爽，若到了冬季，風從百裏峽過，可破人皮膚。
　　韓喚枝壹直都在等著，算計著日子再走七天就可進長安，羅英雄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那麽唯壹的可能就是那個可能。
　　他從馬車裏出來活動了壹下筋骨，找孟長安商量了壹下，隊伍就在百裏峽露營，百裏峽並沒有百裏長，只是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壹種敬稱，今天休息壹晚，到明天午後就可出秦嶺，出秦嶺之後再走幾個時辰就能進京畿道，似乎這壹路上將再也不會出任何意外。
　　“如果想動手的人是覺得如今這隊伍護著公主世子不好下手，那進了京畿道之後就更不好下手。”
　　孟長安看著逐漸降臨的夜色：“今夜若再平安無事，我都想不到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出手了。”
　　“可他們壹定會出手。”
　　韓喚枝看向沈冷那邊，他沒有把沈冷叫過來，是因為有些事不能對沈冷說。
　　“羅英雄若來了，目標只能是沈冷。”
　　韓喚枝看向孟長安：“妳是不是知道了壹些什麽？”
　　“知道什麽？”
　　孟長安反問了壹句。
　　韓喚枝搖頭：“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不知道便不知道。”
　　這幾句話說的拗口，他說的時候眼睛壹直看著孟長安的眼睛，可孟長安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哪裏能看得出來什麽。
　　“我只知道，冷子是我兄弟。”
　　孟長安看了韓喚枝壹眼：“最後七天了，他們若動手不可能在長安之內，那便失去了意義，在路上若公主出了事，妳會被問責，我和沈冷也會被問責，那才是他們想看到的局面。”
　　韓喚枝點了點頭：“可若是兩頭保護，我們顧及沈冷，就顧及不到公主世子。”
　　他能說出這句話孟長安頗覺意外，韓喚枝是什麽人？公事公辦的典範，按照正常的思維，在韓喚枝看來沈冷可死而公主當然不能死，世子也不能死，所以自然要把全部的力量用於保護公主與世子，所以孟長安忽然發現，韓喚枝也已經不是那個沒有七情六欲的韓喚枝。
　　“妳笑什麽？”
　　韓喚枝問。
　　孟長安笑道：“想到冷子常說的壹個詞……老母雞。”
　　韓喚枝腦海裏出現天上有蒼鷹盤旋，地上老母雞張開雙翅將小雞崽護住的樣子，然後忍不住也笑了笑，片刻後又搖頭：“他們可配不上稱為蒼鷹。”
　　“準備吃掉雞崽的又不只是蒼鷹。”
　　孟長安道：“還有狐貍，黃鼠狼，甚至是大壹些的老鼠。”
　　韓喚枝嘆道：“也沒有太多辦法，只能妳我守著沈冷，讓禁軍之中所有高手都調過來在世子與公主車駕四周，禁軍將軍熊稱武藝不俗，手下幾個校尉也很強，況且還有幾名隨行而來的大內侍衛藏於禁軍之中，也該是差不多夠用了。”
　　“好。”
　　孟長安點了點頭，看向世子與公主那邊，想著他們死不死的，與我何關？
　　然後轉身走向後面輜重隊伍，腦子裏再壹次出現了黑眼對他說的那些話……原來，冷子的出身如此復雜，當年他爹從寒雪地裏將冷子撿回家的時候，多半也沒有想到過那是壹位……
　　壹位皇子來為他擋煞，那是多大的福報。
　　孟長安忽然笑起來，若冷子真是壹位皇子那自己豈不是很厲害，冷子可是他從小欺負到大的啊，這麽想還真的有幾分成就感。
　　本來他和韓喚枝以為，百裏峽這壹夜是最後的危險時刻，可壹夜又是平安無事，在這最後的險要之地還是沒人動手，似乎那些人已經放棄了。
　　可韓喚枝和孟長安都知道，他們不可能放棄。
　　皇帝為什麽最近這幾年開始大力提拔軍中年青壹代的將領？北疆的武新宇，海沙，孟長安，水師之中的沈冷以及談靈狐等人，因為大寧最大的病竈在於四疆大將軍，裴亭山心態不穩石元雄左右搖擺，這兩個人將來是必然要換掉的，鐵流黎已經五十幾歲，談九州也已經五十歲，都到了要退下去的年紀。
　　病的病了，老的老了。
　　若將來這些年輕人提起來，大寧就如同換了新鮮血液。
　　可這壹趟若是公主或是世子死了，別說廷尉府的韓喚枝要被壓下去，沈冷和孟長安也壹樣，那麽陛下的計劃就會受挫。
　　第二天壹早隊伍繼續出發，出百裏峽後地勢就開闊起來，所有人的心裏都壹陣放松，眼前平原沃野壹眼千裏，什麽人靠近都可提前防範。
　　連韓喚枝都忍不住長長的舒了壹口氣，覺得心中壓抑稍稍松開了壹些。
　　前邊保護公主和世子的禁軍將軍熊稱心裏也輕松不少，他麾下禁軍騎兵在這樣的平原上還怕什麽？縱然是有絕世高手殺來，禁軍鐵騎也能將其擊殺，平原戰陣，莫說人間武者，仙來，可戮仙。
　　他手下親兵隊正龐駮從前邊巡視回來，臉色有些不好看：“將軍，我看咱們禁軍中有些不對勁的人。”
　　熊稱剛剛放下去的心壹瞬間又提起來：“何人？”
　　龐駮在熊稱身邊壓低聲音說：“我。”
　　熊稱猛地壹擡頭，心口卻壹涼緊跟著便是壹疼，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壹把短刀已經完全沒入他的心口裏，他的視線逐漸轉向龐駮那張臉，發現突然之間陌生了起來。
　　“為什麽？我待妳不薄！”
　　“各為其主。”
　　龐駮握刀的手猛的壹轉，心臟便被他的短刀絞碎。
　　“有刺客！”
　　龐駮回頭大喊了壹聲：“將軍遇刺！”
　　他迅速的將短刀收回袖口裏，扶著倒下去的熊稱大聲喊著：“刺客，有刺客！”
　　公主車馬旁邊的幾個禁軍校尉立刻回頭，看到將軍已經倒了下去瞬間就都炸了壹樣，幾個人撥馬回來，才離開馬車幾十米遠，突然之間禁軍之中幾個士兵沖到了馬車那邊，用連弩朝著馬車裏壹陣激射，弩箭劈劈啪啪的打在車廂上，有些弩箭則從窗口射了進去。
　　壹個身材極為壯碩的禁軍士兵跳上馬車，手裏的陌刀往下重重的壹劈！
　　砰！
　　車廂被劈開。
　　啪！
　　陌刀被壹雙手掌夾住。
　　塔木陀從旁邊沖了過來，肩膀撞碎了車廂沖進去，兩只手擡起夾住了那勢可劈山的壹刀：“走啊公主！”
　　他回頭大喊壹聲，看了看凈胡姑娘撲在公主身上，而凈胡姑娘的後背上刺了兩根弩箭。
　　公主壹臉驚恐，顯然慌了神。
　　塔木陀壹腳將剩下的車廂踹碎，再壹腳將面前禁軍士兵踢開，壹手壹個拎著公主和凈胡姑娘從馬車上跳了下去，才剛落地，壹個禁軍的橫刀斬落，塔木陀將公主和凈胡往後壹甩，壹拳砸在那禁軍士兵咽喉，直接將脖子打斷，壹擊殺人後塔木陀轉身兩只手推著公主和凈胡往後隊跑，他身後幾個禁軍用連弩點射，塔木陀後背上接連中了六七箭，可他卻不肯避開，只是擋著，疼的雙眉都扭在壹起了似的。
　　“死！”
　　兩個禁軍士兵從左右沖至面前，兩把橫刀分別砍向公主和凈胡，塔木陀往前壹推兩個少女，壹手壹個抓住長刀，雙手淌血發力往回壹拉，兩個禁軍的腦袋隨即撞在壹起，猶如撞碎了的兩個西瓜。
　　又有刺客追至公主身後，還沒有來得及舉刀就被塔木陀壹把抓住，他將那禁軍士兵舉起來往下壹壓，膝蓋擡起，砰地壹聲把人硬生生撅死了。
　　前方四五名禁軍士兵長槍刺了過來，塔木陀沖過去將公主和凈胡按倒在地，壹把將所有長槍都抱住，橫著掄起來，四五個名禁軍竟是被他掄飛了出去。
　　“公主速走！”
　　塔木陀回頭大聲喊了壹句，再回頭時就看到了壹片銀芒。
　　壹柄劍從前邊過來，猶如鳳點頭，塔木陀的胸口上立刻炸開了幾點梅花，血霧噴灑……壹劍七傷，這壹劍快的不可想象。
　　出手的是身穿禁軍軍服的白小洛，蒙著臉，沒有人知道是他，他只是覺得那些禁軍太廢物，這麽多人居然沒能在最短時間內把公主殺了，還要勞他親自出手。
　　“公主，走啊。”
　　塔木陀回身壹把壹個將公主和凈胡抓起來，朝著後隊那邊奮力扔了出去：“孟長安！”
　　那壹聲嘶吼，如野獸最後的悲鳴和希望。
　　“在！”
　　孟長安自後面踏車而來，壹大步就跨越壹輛馬車，半空之中將公主接住，而在他身邊的沈冷與他同時到了，壹把將凈胡接住。
　　噗！
　　劍從塔木陀的心口刺穿，那握劍的手松開劍柄，手掌在劍柄上拍了壹下，劍身激射向前從塔木陀後背刺穿出來，劍透體而出，塔木陀那壯碩高大的身子搖晃了幾下，雙膝壹軟跪了下去。
　　“孟長安……”
　　他看向孟長安那邊，後邊的話已經沒有力氣說出來。
　　白小洛壹劍殺人知道時機已經不在，壹瞬間沖進人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