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4章 同壹條路

　　突然之間，渤海道那邊黑武人入侵的事就變得不再重要了，突然之間，似乎連談判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世子李逍善的死讓整個北疆的局勢變得復雜起來，可是戰爭從來都無情，也不會因為他是世子危險就會自動躲開他。
　　似乎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會按照預定好的方向去發展，說起來這真的只是壹次增加談判籌碼的戰爭，黑武人打贏了他們可以底氣足壹些的和寧人商量停戰的事，而若是大寧這邊打贏了，那麽就能壓迫黑武人做出更大的讓步。
　　戰爭之前沈冷和武新宇還有葉雲散做過很多種預測，推演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有人想到李逍善會戰死。
　　大營。
　　王根棟看向站在大帳門口的沈冷，欲言又止，再看向站在地圖前邊沈默的武新宇，也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已經派人用最快的方式往太山那邊送去消息。”
　　最終打破沈默的是葉雲散，可只是這壹句話後就再次沈默下來，大帳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下來。
　　又過了好壹會兒之後，葉雲散繼續說道：“我也已經安排人把世子殿下的屍體保存好，盡快送往長安。”
　　武新宇長長的吐出壹口氣：“我們想到了無數種可能如何讓這種對峙變成長期的狀態，可是沒有想到會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完成了我們的目標。”
　　他的手按在桌子上，因為用力，桌子腿在吱吱呀呀的響著，而他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葉雲散看向沈冷：“我已經派人給心奉月送去消息，讓他交出殺害世子殿下的兇手青樹。”
　　“他是不可能交人的。”
　　沈冷的視線從門外收回來，看起來很平靜，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沒錯。”
　　葉雲散道：“心奉月已經改變了策略，他想利用這個機會收攏人心，宣布沁色叛國之後，沁色已經失去了原來的作用，這不用多說什麽，原本我們也打算把沁色送回國內，只是心奉月主動這樣做了……局面對我們來說就顯得很不利。”
　　他可能是現在這種狀況下唯壹壹個來保持著絕對冷靜的人，連武新宇都不能，他們所要做的事不同，思謀不同，性格不同，所以註定了軍人都不會如他這樣冷靜。
　　尤其是北疆的軍人，他們的骨子裏更多的是戰鬥。
　　葉雲散停頓了壹下後繼續說道：“我知道妳們兩個現在在想什麽，也知道軍人容不得這種仇恨，尤其是在北疆，但我希望這件事妳們交給我來處理，妳們登上幾個月的時間。”
　　“等什麽？”
　　武新宇問。
　　葉雲散緩緩吐出壹口氣：“等陛下的旨意。”
　　武新宇看向沈冷，沈冷也在看他。
　　片刻之後武新宇看著沈冷認真地說道：“其實妳我都知道，葉大人說的對，這件事現在應該等待陛下旨意……但，我在之前得到陛下旨意，陛下許我調動北疆諸道兵馬之權，在等待陛下旨意的這幾個月之間內，我會把兵馬調集過來。”
　　葉雲散張了張嘴，如王根棟壹樣，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什麽。
　　“我會留下。”
　　沈冷轉身再次看向門外：“我在這等旨意。”
　　壹個時辰之後。
　　沈冷雙手握著茶爺的手說道：“妳們都先回去，到了東疆之後想辦法給我送給信回來，也派人給孟長安送個信告訴他把沁色和孩子接回來了。”
　　茶爺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些不用擔心，妳在北疆這邊自己多保重身體，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了。”
　　沈冷嘆道：“我剛十九妳就嫌棄我了嗎？”
　　茶爺笑著搖頭，沈冷是怕她擔心才會努力的開句玩笑，他從來都不會在她面前表現出壓力，表現出不耐，也不會表現出悲傷和憤怒。
　　她的男人是壹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茶爺道：“是啊，妳都已經十九了，而我才十五，嫌棄妳是正常的。”
　　沈冷笑道：“妳在十五歲春心萌動的時候就遇到了我，妳看妳，多幸運。”
　　茶爺：“妳就不壹樣咯，妳都十九了才遇到我。”
　　兩個人忽然緊緊的抱在壹起，抱了很久很久。
　　“放心我們。”
　　茶爺在沈冷耳邊輕聲說道：“我們都會好好的，好好的回到東疆，好好的照顧孩子，也會好好的給沁色和孟無離安頓好壹個家，更會好好的等妳回來。”
　　沈冷嗯了壹聲，在茶爺額頭上使勁兒親了壹下。
　　“我不會太久。”
　　茶爺也嗯了壹聲。
　　兩個人的手再次握在壹起，誰也不願意分開。
　　與此同時，太山。
　　陛下站在山腳下看著，他已經在這站了將近壹個時辰，當遠處的管道上出現了壹片旗幟的時候，皇帝的表情都不能壓制的激動起來，他開始往前走，腳步越來越快。
　　壹支數百精騎護送的車隊停下來，馬車上有個兩鬢白發的人從馬車上跳下來，太心急，腳下絆了壹下沒能站穩摔倒在地，卻立刻爬起來朝著陛下這邊狂奔。
　　“陛下！”
　　莊雍壹邊跑壹邊喊，嗓音發顫。
　　皇帝也在跑，跑到壹起後皇帝就用力抓住了莊雍的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莊雍的樣子，上上下下的看，當他看到莊雍已是滿臉皺紋，看到那兩鬢的白發，皇帝忽然忍不住了繃不住了，原本還想開句玩笑的他眼淚流了下來。
　　“妳……妳怎麽都老成這樣了？”
　　皇帝看著莊雍的臉：“啊？妳怎麽老成這樣了？”
　　莊雍笑著落淚：“陛下，臣已經不年輕了，本就不年輕了。”
　　皇帝搖頭：“不是，是朕不該讓妳去南疆，朕不該讓妳去啊……”
　　他擡起手觸碰了壹下莊雍鬢角的白發：“妳不該老成這樣的，妳必朕還要小壹些呢。”
　　莊雍道：“臣並不是老了，臣只是這壹路上過來有些疲乏，臣好著呢，好著呢。”
　　皇帝回頭：“來人！”
　　代放舟連忙跑過來：“陛下，奴婢在。”
　　“讓人擡莊雍上山。”
　　聽到皇帝這句話莊雍嚇了壹跳，連忙垂首道：“陛下，臣沒有事，臣並不勞累，臣願意與陛下同行上山。”
　　“朕陪妳走著。”
　　皇帝道：“咱們壹路走壹路聊。”
　　不多時，過來兩個壯碩的大內侍衛，兩個人擡著壹桿滑竿過來，皇帝不由分說把莊雍按坐在滑竿上，兩個大內侍衛把滑竿擡起來往前走，皇帝就壹直不松開莊雍的手，拉著手走在滑竿壹側。
　　在場的所有人看了，無不動容。
　　皇帝壹邊走壹邊說道：“朕當年覺得讓妳留在那邊最合適，有的人善戰，有的人善治，而妳又善戰又善治，不管怎麽看朕把妳留在那邊似乎都沒錯，可是朕現在後悔了……”
　　莊雍連忙說道：“陛下，臣真的很好，看起來有些白發只是因為……只是因為……”
　　他只是了兩次也沒有找到壹個合適的理由，所以更加惶恐起來。
　　“朕知道，妳是想念大寧，想念家裏，想念舊友，也想念朕。”
　　皇帝走在滑竿壹側，握著莊雍的手說道：“朕這次不放妳走了，哪兒也不許妳去了，等過陣子和朕壹塊回長安，到長安鎮會後朕讓太醫院的人給妳好好調理身子。”
　　莊雍道：“臣……謝陛下，陛下妳讓臣下來和妳壹起走著上山吧，臣身子骨沒事。”
　　“老實坐著。”
　　皇帝長長吐出壹口氣：“朕準備了酒，妳愛喝的酒，朕今日要和妳多喝兩杯……朕想喝酒了。”
　　京畿道。
　　竇懷楠倒了壹杯茶遞給前太子李長澤：“妳今天看起來像是有什麽心事？”
　　李長澤接過來茶杯後笑了笑道：“我現在還能有什麽心事，只是矯情，人到了冬天都會有些矯情，覺得萬物頹廢，滿目蒼涼。”
　　竇懷楠道：“冬天是蟄伏期。”
　　他看了李長澤壹眼：“過了蟄伏期，妳再看，就是滿目翠綠，欣欣向榮。”
　　李長澤笑道：“竇大人現在也是蟄伏期，雖然妳現在不過是個五品小吏，但我知道，以竇大人之才，早晚還會得到重用，將來的內閣首輔說不定就是竇大人妳的。”
　　竇懷楠苦笑：“怎麽，妳還學會了看相算命？”
　　李長澤道：“我這個人歷來都不信命。”
　　竇懷楠像是怔了壹下，然後問道：“聽說昨天妳見了朋友？”
　　“是啊，從長安城裏來看我的朋友。”
　　李長澤抿了壹口茶：“雖然我已經不是太子了，也已經不是皇子了，可我在長安城裏還是有幾個朋友的，知道我回了京畿道他們特意來看我，妳說巧不巧……”
　　他看向竇懷楠：“他們也和竇大人妳說了差不多壹樣的話，說現在啊，是蟄伏期，既然是蟄伏期就老老實實的貓冬，讓身上長點肉膘，好好的，多吃肉多散心，等到來年春暖花開，沒準就都是好事了。”
　　竇懷楠往前湊了湊：“有什麽值得開心的好事可不能藏私，告訴我壹聲，也讓我開心壹下。”
　　李長澤道：“那就看……竇大人的樂趣，和我的樂趣，是不是在同壹件事上，是不是在同壹條路上，如果不是的話，我那點樂子說出來竇大人也不會覺得可樂。”
　　竇懷楠往窗外指了指：“妳看，每個人面前都有壹條路，我現在出門就這壹條路，妳也在這，妳出門也是走這條路，妳我原本沒在壹條路上，可現在都在這，所以出門就必然會走壹條路了……”
　　他看向李長澤：“只壹條路的時候，是不是沒得選？”
　　李長澤哈哈大笑：“那我們的樂子可能就壹致了。”
　　竇懷楠也哈哈大笑起來：“有樂子，總比沒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