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3章 我不是

　　因為沈冷的答案談九州陷入沈默，哪怕他在西疆也聽說過關於沈冷和沈茶顏之間的故事，也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感情，壹種和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感情，但他並不了解這感情，連他都覺得那卻是格格不入。
　　他當然也聽說過沈冷的品味問題，不止壹次有人笑話說沈冷就算穿上錦衣又如何？那審美還不是土包子的審美，那品味還不是鄉村小農的品味。
　　談九州從無輕視沈冷的想法，但內心之中對於別人給沈冷品味做出的判斷他也沒有抗拒，捫心自問，也許他自己心中也不是沒有這般想過。
　　可是當聽到沈冷的答案，談九州知道自己錯了，錯的像個小醜。
　　“她也必定歡喜。”
　　談九州長長吐出壹口氣：“取壹套衣服來，幹幹凈凈的。”
　　手下親兵連忙跑出去取衣服，沈冷就這麽站在那，身上倒是沒有了血跡，光是藥酒就用了太多，身上都被沖幹凈了，只是難免味道刺鼻壹些。
　　“我買的，她都歡喜。”
　　沈冷自豪的笑了笑，沒幾個人懂他，擁有沈茶顏他就擁有全世界。
　　他當然也沒必要去逼著別人懂他，別人懂不懂他和他有什麽關系。
　　沈冷比劃了壹下：“她有壹個小箱子，這麽大，裏邊都是我買給她的首飾，已經快裝滿了。”
　　談九州又壹怔，堂堂壹位公主，壹位國公夫人，首飾才那麽大壹個小箱子？
　　“都是我買的。”
　　沈冷看出來談九州的疑惑：“她自己才舍不得買，她比我還小家子氣，哈哈哈……她喜歡置辦房產。”
　　談九州好像發現了不壹樣的世界，這樣的兩位大人物，壹位國公還是朝廷的大將軍，壹位公主還是陛下和珍妃的義女，卻好像並沒有融入所謂的上層社會生活，所以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當然會覺得沈冷是異類，才會笑話沈冷是個小農。
　　“妳們要那麽多房子幹嘛？”
　　“留下壹些自己住，大部分都送人了。”
　　沈冷接過來談九州的親兵遞給他的衣服，穿上之後笑了笑：“她總說有太多人沒有來過長安，又太多人想多看看長安，她顧及不了那麽多人，只能顧及對我好的人，我水師中與我壹起拼命的兄弟們多是安陽郡人，很多兄弟的家裏人壹輩子都沒有到過長安，茶兒說，我的每壹個兄弟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因為有他們在所以我才能壹次壹次在戰場上活下來，沒有什麽能感謝的，所以就多在長安置辦壹些房產然後送給兄弟們。”
　　沈冷笑了笑：“她在用她的笨辦法來幫我，她覺得自己唯壹能做的就是感謝那些保護了她男人的人。”
　　談九州長長的吐出壹口氣：“所以朝廷裏才會有許多人說妳貪財。”
　　沈冷笑道：“大將軍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完整？是我們兩口子都貪財。”
　　談九州沒回答，因為傳聞確實如此。
　　傳聞之中還說，若非仗著是珍妃義女，不然的話沈冷的夫人怎麽能在長安城裏做生意，縱然她不是公主也是大將軍夫人啊，如此拋頭露面當然顯得不妥當。
　　談九州忽然想罵街，罵那些說風涼話的人壹句去妳媽的。
　　他看著沈冷：“能不能撐得住？”
　　沈冷點了點頭：“如果明天這個時候沒有燒的起不來，我應該死不了。”
　　“那就明天喝酒。”
　　“不如今天，萬壹明天發燒了呢？”
　　換上衣服的沈冷就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他身上那三處恐怖的傷口。
　　“今天不喝。”
　　談九州招手：“牽我的馬來。”
　　親兵連忙跑出去，把談九州的那匹戰馬牽到酒樓門口，談九州拉著沈冷的手出門，指了指馬：“騎馬回去，不要走動了。”
　　沈冷搖頭：“我沒事。”
　　談九州忽然蹲下來，雙手伸出去：“上馬！”
　　沈冷嚇了壹跳，剛要說話，談九州大聲說道：“上馬！”
　　沈冷長長的吐出壹口氣，搖頭：“我上馬可以，可這樣上馬會折壽，還想多活幾年呢。”
　　他伸手把談九州拉起來：“我知道大將軍心疼我，不如找輛車？”
　　白天在歡呼聲和喧鬧之中結束，夜晚很快到來。
　　軍營。
　　沈冷不能躺下，最重的兩處傷口都在背後，所以只能趴在那，這麽重的傷他居然還能睡著，喝了藥後就開始呼呼大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天黑，從城外廝殺歸來是天剛亮沒多久，這壹覺睡了整個白天，他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這麽放肆的睡過，從參軍的那天開始他就不敢放肆的睡覺。
　　“終於醒了。”
　　坐在沈冷壹邊的黑眼伸出手摸了摸沈冷的腦門：“有點熱。”
　　沈冷道：“正常。”
　　黑眼眼神裏都是擔憂：“正常？”
　　沈冷笑道：“妳又不是沒受過傷。”
　　黑眼看了看沈冷脖子後邊的傷口，血跡已經從紗布下邊滲透出來。
　　“我沒受過這樣的傷。”
　　“那就永遠也別受這樣的傷。”
　　沈冷小心翼翼的翻了個身：“西域人又進攻了沒？”
　　“沒有，妳斬了吐蕃王，他們不敢輕易再來。”
　　黑眼道：“大將軍已經派人在城裏城外的貼告示，所有郎中都到了軍中治療傷者，妳昏睡的時候沈家醫館的人來看過，說等妳醒了過來給妳換藥，換沈家的藥。”
　　沈冷心裏壹暖，沈家人，似乎應該去掉壹個沈字，那是家人。
　　沈先生的家人，把沈冷也當家人看待，如今遍及大寧各地的沈家人都知道沈冷和沈先生之間的關系，也都把沈冷當是沈家出來的後生看待。
　　“唔。”
　　沈冷嘴角壹揚：“沈家的藥好。”
　　黑眼點了點頭：“沈家的藥確實好。”
　　沈冷：“我的意思是，不用給錢。”
　　黑眼：“……”
　　就在這時候小張真人從外面進來，看起來臉色已經好了些，她像是做錯了什麽似的走到沈冷身邊，眼睛還帶著些微紅，顯然之前哭過。
　　“對不起。”
　　她低下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說對不起，我原諒妳了。”
　　沈冷笑了笑：“不過我大概能猜到妳為什麽說對不起。”
　　小張真人看了沈冷壹眼：“因為我……”
　　她本想說如果不是因為我離開長安的話妳就不會追出來，如果妳沒有追出來就不會受這麽重的傷，經過這壹路上的事，經過邊疆的大戰，她終於明白自己的任性會帶來什麽樣可怕的後果。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沈冷打斷，沈冷笑道：“因為妳來看病人卻空著手來這確實有些過分啊。”
　　小張真人啊了壹聲，表情變得有些精彩。
　　沈冷道：“所以回長安之後妳得請我吃飯來彌補壹下。”
　　小張真人使勁兒點頭：“好！”
　　黑眼道：“兩個人吃飯不熱鬧，我可以作陪。”
　　他的話剛說完，外面有兩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邁步進來，看到沈冷醒了之後兩個人快走兩步，朝著沈冷俯身壹拜：“少爺。”
　　這稱呼把沈冷叫懵了？
　　“啊？”
　　沈冷趴在那看著那兩個中年男人，心說這是什麽意思？少爺？
　　其中壹個中年男人直起身子，看到了沈冷臉上的疑惑後解釋道：“不久之前收到消息，老太爺在長安過世了，很安詳，沒有遺憾，也沒受罪，老太爺臨死之前把家族交給大先生來掌管，對於沈家來說，妳不僅僅是國公是大將軍，還是家主的義子，也是獨子，便是家族的長子長孫。”
　　中年男人道：“老太爺臨終之前和大先生聊了半個晚上，留下遺訓，已經通傳整個大寧所有沈家人，老太爺說，以後沈家的人，不管何時何地，只要少爺召集，必全力以赴。”
　　沈冷眼睛微微發紅，鼻子也有些酸。
　　“扶我起來吧。”
　　他伸出手。
　　中年男人連忙搖頭：“還不宜動，別起來。”
　　沈冷道：“我只見過老太爺壹面，在長安的時候陪著沈先生去的，沈先生讓我跪下來磕頭，老太爺還給了我壹個大紅包，後來再回長安總是忘記去拜訪他老人家，老太爺認可了我，我卻沒有做到壹個沈家後生應該做的。”
　　他看向中年男人：“扶我起來吧。”
　　那兩個人只好把沈冷扶起來，沈冷下了床後就跪下來，朝著長安城的方向，認認真真的叩首三拜。
　　兩個中年男人連忙也跟著跪下來，朝著長安方向磕頭。
　　其中壹人說道：“老太爺臨終之前說，他這壹生最得意有兩件事，壹是讓沈家醫館在大寧開設的分號遍及所有大城，能救治更多人，還讓沈家的藥成為大寧戰兵隨身攜帶的東西，關鍵時刻沒準能保命，二是壹輩子沒做過缺德事，所以上天待他好，能讓沈家出壹位大將軍。”
　　他伸手把沈冷扶起來：“大先生派人從長安送信，說如果找到少爺的話，跟少爺說，老太爺喜歡妳，第壹眼看到就喜歡妳。”
　　沈冷長長的吐出壹口氣，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我磕了頭，謝過了老太爺。”
　　沈冷抱拳：“但從今往後不要再管我叫少爺了，那是對沈家年青壹代的不公平，我從決定讓自己姓沈開始就是沈家人，可我這個長子長孫什麽都沒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沈先生應該也不會接手沈家，我是沈家人，壹直都是，以後也是。”
　　他俯身壹拜：“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