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3章 當然值得

　　長安城。
　　壹家看起來生意冷淡到讓人心疼的茶樓裏，只有二樓靠窗位置坐著兩個漂亮女人，僅僅用漂亮兩個字來形容的話稍顯單薄了些，可很多修飾詞若是都攢在壹起用，反而就又覺得累贅過猶不及，覺得還不如只用漂亮這二字。
　　林落雨坐在那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已經忘記了對面坐著的那個年輕女人應該很可怕才對，畢竟是江湖上最新崛起的殺手，因為習慣穿壹身紫色衣服所以被稱之為顏紫衣。
　　“妳請我坐下喝茶，就什麽都不打算說？”
　　顏笑笑擡起頭看了林落雨壹眼，眼神裏有些疑惑，有些戒備。
　　“妳覺得這世上有美好嗎？”
　　林落雨問了壹句，不等顏笑笑回答，林落雨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覺得這樣問有些矯情？女孩子在二十歲之前盡量不要矯情，那樣會失去很多東西，凡事不如灑脫，但過了三十歲還是盡量矯情壹些，尤其是在自己在乎的東西上，如果這個年紀了還不矯情的話，失去了之後便再難找回來。”
　　“妳想說什麽？”
　　顏笑笑問。
　　林落雨轉過頭看向顏笑笑：“我已經三十幾歲了，雖然自己壹直都不願意承認，可年月從不曾饒過誰，該面對的就要面對，比如妳……如妳這樣的年紀，失去了什麽將來還會遇到更好的，在乎的也可以不在乎，如我這個年紀已經閱盡千帆，最好的已經遇到，若失去了便再也不會遇到。”
　　顏笑笑：“我還是不懂妳在說什麽。”
　　“說決心。”
　　林落雨淡淡地說道：“妳若動他，我殺妳全家，滅妳滿門，九族之內，雞犬不留。”
　　顏笑笑眼神壹凜：“妳以為我怕妳？”
　　“妳應該怕。”
　　林落雨招了招手，那個看起來很可愛的小姑娘甩著馬尾辮從稍遠些的地方過來，她有個比她氣質還不靠譜的名字叫高小樣，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忍了這個名字十幾年的。
　　高小樣遞給林落雨壹個卷宗，林落雨接過來之後放在顏笑笑面前。
　　顏笑笑眼神疑惑的把卷宗打開看了看，臉色驟然壹變：“妳怎麽能查到這些！”
　　“並不是什麽難事。”
　　林落雨看著那卷宗說道：“和妳有關系的人名字都在上邊，可能不齊全，畢竟我著手還沒有多久，不過沒關系，大概十天之後，有關妳的壹切都會擺在我面前，所以我才說妳應該怕。”
　　顏笑笑臉色越發寒冷起來，看著林落雨的眼睛壹字壹句地說道：“若妳敢動他們，我讓妳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林落雨依然平靜，甚至有些淡漠。
　　“妳在乎的怕失去，我在乎的也壹樣。”
　　她站起來：“幸好妳在猶豫不決，若妳隨他壹塊離開長安城，妳已經死了，妳身邊那些人也會死。”
　　顏笑笑好像被人刺破了自己強撐著的氣場，刺破了那看似堅固的偽裝，也刺破了她那壹身驕傲，壹瞬間她就頹然下來，這時候看起來才像是壹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無助的有些可憐。
　　“路怎麽走，是人自己選的。”
　　林落雨轉身離開：“我雖然還不明白為什麽妳會留在長安城，但我知道妳時不時去那條巷子裏找那老兩口聚聚，和他們壹起做飯壹起聊天，說明妳心中沒有被陰暗完全侵蝕，妳還存善念。”
　　顏笑笑苦笑：“善念？善念可以讓人生存嗎？”
　　“能。”
　　林落雨腳步壹停，回頭看了顏笑笑壹眼：“不然妳以為，為什麽沈冷會過的那麽好？”
　　顏笑笑怔住，低頭看著卷宗默然不語。
　　她沒有離開長安城，是因為她越發不確定自己已經接了的這生意該不該做完，她在長安城壹直都打聽著關於沈冷的壹切，越是打聽的多了，心裏的搖擺就越劇烈，因為她已經可以確定沈冷不是壹個該死的人。
　　“妳能幫我嗎？”
　　她忽然站起來朝著已經下樓的林落雨喊了壹聲，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發現有壹塊木板飄到自己面前不遠處。
　　已經到了樓下的林落雨沒回頭，可嘴角已經微微上揚，她知道，顏笑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壹切都已經發生了改變，她喜歡看到人從錯誤的路上走回來，包括她自己。
　　“有件事剛才沒有告訴妳。”
　　林落雨淡淡道：“我個人拿了壹部分錢出來送到妳要供養的那些人手裏，每個人都有份，幸好我比妳有錢的多，所以可以保證他們每個人這壹輩子都過的很好，當然，被人如豬壹樣養著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所以我派人安排了他們的生活，比如去學什麽手藝，小孩子就該去讀書，男人就該去做工，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妳無條件的養著他們，我只能說妳很蠢。”
　　顏笑笑：“那妳剛才還說，妳會殺了他們。”
　　“我說的依然算數。”
　　林落雨道：“妳動他，那些人都會死。”
　　顏笑笑沈默了壹會兒，俯身壹拜：“謝謝，畢竟那不是妳們寧人。”
　　“那已經是寧人了。”
　　林落雨道：“不要以為寧人的身份那麽好來的，妳可以去看看，將來求立國被滅，那些求立人會不會得到寧人的身份。”
　　她看向高小樣：“給顏姑娘換壹壺茶。”
　　高小樣笑著去端了壹壺新茶上樓，在顏笑笑對面坐下來：“我家小姐是個菩薩心，大部分時候都慈眉善目，可是壹旦惹了她，天知道她會造多大殺孽……顏姑娘，其實妳可以考慮壹下不如留在小姐身邊做事，小姐可大方了，她的錢比妳去殺人好賺，用妳殺人的本事去做幫助人或是保護人的事，而且賺錢還更輕松，妳為什麽不好好的思考周全？”
　　顏笑笑沈默好久，始終沒有回答。
　　高小樣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我猜著，妳決定接那單殺人生意的時候可沒猶豫這麽久，妳懂我的意思。”
　　說完之後也起身離開。
　　顏笑笑壹直壹個人坐在那，閉上眼睛，腦海裏竟是不由自主的出現了那個叫沈茶顏的少女，那個女孩子如果失去了丈夫，是上天不公。
　　那樣的女孩子，就該壹輩子幸福快樂。
　　她深吸壹口氣，朝著樓下喊了壹聲：“工錢高不高？”
　　高小樣看向林落雨，安靜看書的林落雨微笑著回答：“沒妳殺人高。”
　　顏笑笑：“唔……這樣啊，那管飯不管？”
　　“吃住都管。”
　　“好。”
　　顏笑笑從二樓走下去：“最好每個月再發些胭脂水粉。”
　　高小樣眼神亮了：“我和妳現在去買怎麽樣？我本來就要去的，小姐又不陪我，妳陪我去，妳想買什麽，我送妳啊。”
　　顏笑笑：“當然妳送，我沒錢。”
　　林落雨取了壹張銀票放在桌子上：“先拿去用。”
　　高小樣道：“我家小姐可大方，妳盡管拿去用，她肯定不會從妳以後的工錢裏扣的。”
　　林落雨點頭：“自然不會扣她的。”
　　她看向高小樣：“我是從妳這個月工錢裏取的銀票。”
　　高小樣：“……”
　　與此同時，雁塔書院。
　　老院長看起來精神不錯，雖然壹如既往的蜷縮在椅子上，身上壹如既往的蓋著厚厚的毯子，可是卻沒有壹點萎靡不振之象，他只是貪戀溫暖，當然也是真的不愛動。
　　沈先生坐在老院長面前，規規矩矩的像個學生。
　　“聽陛下說，妳拒絕了接任雁塔書院院長？”
　　“是。”
　　“理由呢？”
　　“我又幹不過老院長，何必呢？”
　　老院長哼了壹聲：“就打算以後做個閑散人？”
　　“陛下希望我做個閑散人。”
　　老院長看了看窗外：“可妳閑散得住？”
　　“總不能違了陛下的意思。”
　　“何必要說謊。”
　　老院長輕輕嘆了口氣：“妳心中那桿秤已經在偏移了，不是嗎？”
　　沈先生笑：“老院長應該知道，我偏移的再多，也是站在陛下那邊的，說的更大些，我是站在大寧這邊的。”
　　“誰不是？”
　　老院長眼睛微微瞇起來：“只要別做的太過分，我便不會說什麽，韓喚枝也不會說什麽，只是妳應該明白，有壹條線不要輕易的邁過去，陛下容不得。”
　　“我知道。”
　　沈先生問：“下盤棋？”
　　老院長：“妳棋藝如何？”
　　“當年陪陛下手談，沒輸過。”
　　老院長壹怔：“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麽妳離開王府之後會過的那麽窮苦，何必呢？”
　　沈先生噗嗤壹聲笑了：“陛下現在輸了棋，還是要扣錢的嗎？”
　　“妳可去問問淡臺袁術。”
　　老院長指了指不遠處的桌子：“棋在那邊。”
　　沈先生過去把棋取過來，在茶幾上擺好：“要不然我與老院長也掛些彩頭如何？不然的話也沒有幾分勝負心，若不賭些什麽，也會覺得滋味不足。”
　　“妳想賭什麽？”
　　老院長問。
　　沈先生捏了壹顆棋子：“讓我先手？”
　　“為什麽？妳不覺得應該讓老人先手才對？”
　　“我年輕，難道不應該是長輩讓著晚輩？”
　　老院長點頭：“讓妳就是。”
　　沈先生笑起來：“就賭……如果將來我輸了，老院長能不能保冷子和茶兒的命。”
　　他說的我輸了，當然指的不是這壹局棋，這壹局棋他必須要贏。
　　“若是妳輸的是這局棋呢？”
　　老院長看著沈先生的眼睛問。
　　沈先生搖頭：“不會輸。”
　　這壹盤棋足足下了壹個時辰還沒有完，越是到後來兩個人落子都越是慢下來，有時候壹步棋要思考很久放才落下，舉棋不定，可心定如磐石。
　　老院長棋力更強，沈先生已經落了下風，他緊皺雙眉盯著棋局，幾息之後忽然吐了壹口血出來，噴的棋盤上都是血跡，然後他卻笑起來，落子在棋盤上。
　　老院長臉色微微難看起來：“何必？”
　　“不能輸。”
　　“妳贏了。”
　　老院長投子：“應了妳就是。”
　　沈先生嘿嘿笑起來：“可不許反悔。”
　　“自然不會。”
　　沈先生端起茶杯喝了壹口茶：“好疼。”
　　“好疼？”
　　“咬破了舌尖，不然怎麽騙院長。”
　　“妳無恥。”
　　“我無恥，妳也不許反悔。”
　　老院長沈默良久，看向沈先生：“他值得？”
　　沈先生傲然起來：“當然，我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