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9章 韓喚枝的眼睛

　　遠望鄉酒樓是曹安青接手的，可是因為要利用蘇啟凡，所以把這酒樓送給了蘇啟凡做據點，酒樓的掌櫃是個看起來已經五十幾歲的老漢，可怎麽看都不像是壹位酒樓掌櫃，而像是壹位常年在田間勞作的老農，皮膚很黑，臉上都是褶皺，那張臉就寫滿了飽經風霜。
　　按理說在長安城開了二三十年的店應該風吹不到雨淋不到，人怎麽會如此蒼老。
　　韓喚枝邁步進門的時候掌櫃的已經壹臉客氣的迎上來，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壹嘴的黃牙，只是笑容卻不讓人厭惡，反而有些淳樸感覺。
　　掌櫃的像是先打量了壹下韓喚枝和方白鹿身上的錦衣，有錦衣就證明有功名在身，所以他立刻笑的更和善起來，透著壹股子小商人的市儈狡猾。
　　“兩位貴客來的早。”
　　掌櫃的陪著笑臉說道：“還不到飯點，所以店裏準備的也不太足，不知道兩位想吃些什麽？”
　　“有什麽能做的拿手的，隨意上三五盤菜就可以，酒卻要老酒。”
　　方白鹿吩咐了壹聲，選了壹張靠窗的位子坐下。
　　掌櫃的臉面說道：“樓上有包房，安靜，兩位貴客要不要上去？”
　　“不必。”
　　方白鹿看了掌櫃的壹眼：“我們壹會兒還要急著趕路出城，勞煩掌櫃的吩咐後廚手腳麻利些。”
　　“好嘞。”
　　掌櫃的應了壹聲連忙往後廚去了。
　　後廚裏，蘇啟凡看向掌櫃：“認準了？”
　　“認準了，就是韓喚枝，還有廷尉府的壹個千辦叫方白鹿，我曾花重金去過百曉堂的萬象草廬，見過畫像，記不錯的。”
　　他問蘇啟凡：“要不要在酒菜裏放些東西把這兩個人放倒？”
　　“妳小看韓喚枝了。”
　　蘇啟凡笑了笑道：“韓喚枝主掌廷尉府已經二十幾年，這二十幾年來想要殺的他人沒有壹千也有八百，被他殺的數不過來，他還活的好好的，妳那點手段想放倒韓喚枝？說實話，妳和他不在壹個層次，中間還隔著幾百個層次。”
　　他擺了擺手：“好好伺候著吧，讓廚師精細些，做幾個拿手好菜，別虧待了咱們韓大人。”
　　說完之後嘴角帶笑的離開後廚。
　　韓喚枝和方白鹿似乎真的只是來吃飯的，兩個人交談的也都是壹些很無足輕重的瑣碎小事，吃了喝了，對遠望鄉酒樓廚師的手藝似乎很滿意，取出來壹錠足有十兩左右的銀子放在桌子上，招手示意掌櫃的過來，掌櫃的看到銀子兩眼放光，笑呵呵的過來問：“兩位貴客可是吃好了？若是對小店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還請賜教。”
　　“酒菜味道都不錯，酒裏也沒有摻水。”
　　方白鹿笑了笑，把那銀子往前推了推：“賞妳的。”
　　掌櫃的臉面點頭哈腰的致謝，兩只手捧著銀子又連忙俯身拜了拜：“多謝多謝，還請兩位貴客以後多來光顧本店生意，以後兩位再來，必會好好招待。”
　　“也謝謝妳，難得吃壹頓舒服的飯菜。”
　　方白鹿擡起手指了指掌櫃的臉：“掌櫃的多大年紀了？怎麽臉上皺紋這麽多？”
　　“唉……”
　　掌櫃的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們這樣的市井小民生活辛苦，臉上皺紋多也是正常，店裏生意壹般，買菜進貨都是我壹個人操持，舍不得多雇幾個夥計，所以更勞累些。”
　　“是嗎？”
　　方白鹿道：“我聽人說，人臉上的皺紋多不多，和累不累沒多大關系。”
　　掌櫃地笑道：“貴客說笑了，和累不累沒什麽關系，那就是和年紀有關系了。”
　　“也不是。”
　　方白鹿笑道：“我聽說，壹個人臉上皺紋越多，就說明心事越多，壹個人年紀不到就滿臉皺紋壹臉滄桑那就是心事重重了，看掌櫃的這日子也還過得去，應該不會有那麽多心事吧？”
　　“沒有沒有。”
　　掌櫃的臉面搖頭：“我雖然操勞，可日子過的不錯，哪裏會有那麽多心事。”
　　“心事分很多種。”
　　方白鹿起身走到門口，出了門又擡頭看了遠望鄉的招牌，看了幾眼之後又回來，回來的時候卻把房門關上了。
　　“掌櫃的這酒樓叫遠望鄉，是思鄉心切嗎？”
　　方白鹿回頭看向掌櫃的。
　　沒有看掌櫃的那張臉，而是看的雙臂，在他問這句話的時候掌櫃的雙肩微微夏蟬，左腳腳尖稍稍踮起。
　　“我聽妳口音，可是遼北道人？”
　　方白鹿又問。
　　掌櫃的心裏緊張，笑著回答：“正是遼北道的，貴客真是好耳力。”
　　“我耳力可不只是聽出來妳口音。”
　　方白鹿走回到剛才的座位坐下來：“我還聽到，妳的袖口裏有壹把匕首在叫，像是要忍不住咆哮，那是殺人之前發出的聲音。”
　　掌櫃的猛的後撤，身子往後壹翻，袖口裏灑出來幾點銀芒。
　　方白鹿伸手把桌子上筷子拿起來，筷子在身前來回撥動，隨著幾聲響，疾飛而來的銀芒全都被撥開。
　　掌櫃的沖向後門，拉開門的那壹瞬間就倒飛回來，胸口多了壹個腳印，腳印很大，很清晰，他是被人壹腳踹飛回來的，重重落地。
　　這壹腳確實重的離譜，應該是踹斷了肋骨，掌櫃的想爬起來，胸口裏很疼，掙紮著起身才註意到後門外邊站著壹個面帶笑意的廷尉府千辦，穿著官服，錦衣很漂亮，橫刀也很漂亮。
　　“後門沒人出去。”
　　聶野從外面邁步進來：“可是剛剛看到了三樓有人，也就是說這酒樓裏有貓膩。”
　　他壹擺手：“查的仔細些。”
　　後門外邊，大隊的廷尉蜂擁而入。
　　聶野走到掌櫃的面前，掌櫃的看起來很痛苦，就在聶野靠近的壹瞬間掌櫃的忽然起身，袖口裏翻出來壹把匕首直刺聶野小腹，壹道雪亮的刀光閃過，橫刀出鞘，當的壹聲將匕首斬飛。
　　方白鹿聳了聳肩膀：“妳看，我就說我聽到了。”
　　掌櫃的這暴起壹擊速度奇快而且下手極狠厲，足可見其武藝不俗，可是剛剛這偷襲卻敗的毫無顏面，聶野出鞘的長刀若壹條遊龍，匕首不過飛魚，飛魚遇遊龍，焉有不敗之理。
　　掌櫃的還要起身，聶野長刀三點，半空之中留下三道刀痕光影。
　　掌櫃的雙肩各中壹刀，右手手腕中了壹刀。
　　韓喚枝起身往樓上走，在二樓轉了壹圈後又上了三樓，有壹間屋子房門開著，他進門之後往四周看了看，桌子上放著茶壺茶杯，杯子裏的茶依然在冒著熱氣，他走過去端起茶杯送到鼻子邊上聞了聞，皺眉。
　　放下茶杯看了看另外壹個座位，那座位旁邊也放著茶杯，可是半滿，用手指在杯子邊緣抹了壹圈，擡起手看了看手指壹點水都沒有，所以這杯茶應該是根本沒有動過。
　　他後撤幾步，低頭看了看那兩個座位，客位木板上的腳印很淺，木板剛剛擦過不久所以很幹凈，腳印很淺，說明鞋底不是很臟，人不是走路過來的，而主位的腳印則有些重，所以坐在主位的人反而不是住在這，而且是走路過來的。
　　“派人去四周的店鋪問問有沒有人看到不久之前馬車經過，往什麽方向去了。”
　　聶野垂首：“是，今早的時候盯著東宮那邊的人回話說沒見到有人出來。”
　　“這裏都有個暗道，東宮自然也能有。”
　　韓喚枝問：“暗道找到了嗎？”
　　“找到了，在後廚外邊發現了壹個暗門，打開之後發現是壹條暗道，不過被人毀了，應該是之前就有裝置，觸動裝置暗道就會被堵住，煙塵還沒有散掉，人走了不久。”
　　韓喚枝點了點頭：“渤海人。”
　　他又看了看那杯茶：“渤海人才會拿這種東西當寶貝，寧人是不會喝壹口的，那邊苦寒不善種植茶樹，用的是壹種別的樹葉替代，而且不是炒茶的方法做的，是曬，曬幹了之後有壹種很苦的味道，據說還有通便的效果，沒事通什麽便……”
　　他走到後窗往外看了看，後邊巷子裏，有個人影壹閃即逝。
　　“很自信。”
　　韓喚枝嘴角壹勾：“走了卻不走遠，留下來看看情況，我喜歡這樣的對手。”
　　巷子裏藏身的蘇啟凡臉色變了變，長長吐出壹口氣，想著韓喚枝果然是壹頭老狐貍，不……老狐貍足夠狡猾可沒有韓喚枝那麽鋒利的獠牙，那是狼，是虎豹。
　　他大步離開，不敢再停留。
　　而在韓喚枝說完那句話的時候聶野已經從三樓後窗掠了出去，輕飄飄落地快速進入遠處那條小巷子，不久之後回來，朝著韓喚枝搖了搖頭。
　　“看來得再去壹趟百曉堂了。”
　　韓喚枝壹邊走壹邊說道：“李百曉似乎忘了本分。”
　　三樓那個人在窗口露了壹下，看到韓喚枝和方白鹿後立刻就閃身離開，所以這個人壹定認識他們倆，而且還是渤海人……這事情就變得有意思起來。
　　“黑武人派到大寧來的密諜十之七八都是渤海人，十之七八都在遼北道那邊生活過，所以口音多是遼北道那邊，遠望鄉酒樓已經開了二十幾年，這地方會是壹處據點，他走的倉促，壹定會留下什麽，把那個掌櫃的帶回廷尉府，方白鹿，妳去審，聶野妳留下繼續查。”
　　韓喚枝邁步下樓，招了招手，他那輛馬車從遠處過來，韓喚枝上車坐下來後就瞇著眼睛休息，這已是他習慣。
　　“去百曉堂。”
　　韓喚枝吩咐了壹聲。
　　他閉目養神，可心情不平靜，太子怎麽會和渤海人的密諜搞到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