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0章 老友

　　蘇啟凡壹臉驚愕的看著荀直：“荀直先生，這是何意？”
　　荀直把刀子遞給蘇啟凡：“柳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前輩，我與他相交甚篤，我送他上路，不想再看著他被妳們折磨，況且五年的時間，他的價值已經被妳們榨取的幹幹凈凈，何必還要讓他煎熬。”
　　蘇啟凡看了看刀子上的血：“荀直先生殺起人來倒是真狠。”
　　荀直面無表情地說道：“第壹次動手殺人。”
　　蘇啟凡看著荀直的眼睛，似乎想看破這個人的內心。
　　荀直伸手：“我知道妳們這些潛伏大寧的人身上都帶著毒藥，給我壹份，若我不幸被寧國的邊軍擒住，我不想被折磨。”
　　他看了倒在地上的柳青顏壹眼：“最起碼，不想像他這樣。”
　　蘇啟凡哈哈大笑：“先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既然先生想要，那就給妳壹份。”
　　他從懷裏取出來壹個小瓶遞給荀直：“這裏面是三顆毒藥，壹顆必死。”
　　荀直伸手把藥瓶拿過來貼身放好：“走吧。”
　　蘇啟凡嗯了壹聲，擺手：“把柳青顏的屍體處理壹下，我要送先生離開，妳們就在此地等我。”
　　壹群人抱拳俯身，目送蘇啟凡和荀直離開。
　　兩個人側身出了裂縫，外面有壹隊看起來極精悍的武者等著，人數大概有二三十個，蘇啟凡出來之後說道：“先生且稍等片刻。”
　　他看了那群武者為首之人壹眼，那人點頭，壹招手，手下人隨他壹個壹個的進了山洞裏，不多時，山洞裏邊傳來壹陣陣的哀嚎聲，荀直就那麽靜靜的站著，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
　　蘇啟凡語氣平淡地說道：“先生應該理解。”
　　荀直點頭：“妳要試我到底是不是真心要歸順黑武，所以才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又故意讓我看到柳青顏，算是警告也算是試探，此時再把這裏的人殺光，無非還是害怕我就算到了黑武也沒準想辦法把這裏的消息傳出去，我無所謂，死的人和我有什麽關系，妳殺妳的，快些殺完，快些趕路。”
　　蘇啟凡笑了笑：“先生倒是豁達。”
　　荀直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不多時，那些武者從裂縫裏壹個壹個魚貫而出，身上刀上都是血。
　　蘇啟凡看向領頭的那個人吩咐道：“送先生出關，我還要回長安，有些事還沒有做完……見到汗皇陛下之後替我稟告汗皇，就說我會在長安城裏策應，總是不能讓寧人家裏安穩。”
　　那人垂首：“壹先生放心，我們會把荀直先生安全送到內院面見陛下，也會把壹先生的話帶到。”
　　蘇啟凡嗯了壹聲，又看向荀直：“祝先生壹路平安，願妳我後會有期。”
　　他抱了抱拳，獨自壹人下山去了。
　　十天後，赤水。
　　巡海水師的船隊轉入赤水之後壹路向北，這幾年來，為了能讓水師及時支援北征大軍，遼北道征召數十萬民工，將赤水與大柳河打通，開闊水路，耗時四年，讓船隊可直達瀚海城，這四年來，數十萬大寧工匠輪番上陣把大軍北征把最重要的壹條水路疏通出來，至此，大寧的水師在內陸河道可通達南北，再無阻礙。
　　皇帝站在船頭看著兩岸風光，看起來心情不錯，已經到了三月下，赤水兩岸的百姓們都在忙著耕種，壹派欣欣向榮，皇帝年少時領兵，曾經數次帶著隊伍在赤水河岸邊的官道上經過，三十多年後，皇帝再看現在這赤水兩岸，心中難免有些不平靜。
　　沈冷從船艙裏出來，把手裏的披風遞給代放舟，代放舟反應過來，輕手輕腳的國去把披風給皇帝披在肩上。
　　皇帝擡起手指了指遠處：“朕曾經在那個地方休息過，還記得高坡後邊有壹座小道觀，朕進去討水喝，曾和那小道觀裏的道人聊過，轉眼間幾十年過去，那山坡不變，道觀卻已經破落了。”
　　沈冷道：“道人們應該是換了地方。”
　　皇帝搖頭：“那幾個道人清正，不開香爐，不收香火，日子自然過的不舒服。”
　　沈冷道：“所以道宗受人敬重，臣聽聞黑武的劍門，在黑武各地都有宗廟，每縣都有，多的地方大壹些的村鎮都有，這些劍門宗廟的人霸占土地，而且無需向黑武繳納賦稅，田產歸他們自己所有，百姓們也是敢怒不敢言，這樣的宗門，表面上人人敬畏，可實際上，那只是害怕，宗門特權猶在朝廷法度之上，黑武內亂是早早晚晚的事。”
　　皇帝嗯了壹聲：“所以朕很尊敬老張真人。”
　　他看了沈冷壹眼：“妳應記住壹件事，百姓們對宗教的信仰，往往是因為對國家對朝廷失望，若國足以讓民安，國便是民之信仰。”
　　沈冷垂首：“臣記住了。”
　　皇帝道：“可是民心善變啊……楚時候，三征渤海，以至於國力雕敝民心浮蕩，楚皇又不思悔改，三征不下，還要第四次征討，加征糧草賦稅，激起民變，楚那時也算富足強大，亦有數百年穩定基業，可還是亡了……所以對黑武這壹戰，兵部推演要三年，朕不敢打三年，哪怕對黑武之戰所需物資儲備用的都不是國庫的東西，朕也不敢。”
　　沈冷道：“臣知道。”
　　皇帝看向沈冷：“妳有很多長處，也聰明，可舉壹反三，可朕知道妳胸無大誌，無大誌便目光短淺，朕希望妳能看的遠壹些。”
　　他想把後邊的話說完，可是忍住了。
　　二皇子李長燁年紀還小，需要沈冷這樣的人幫他看得遠壹些，沈冷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貪戀權勢，而這恰恰也是他最大的缺點。
　　皇帝深呼吸，似乎聞到了田野香。
　　“朕多希望，百姓們可以壹直這麽安逸。”
　　與此同時，北疆，瀚海城。
　　數十萬大軍雲集瀚海城，與黑武壹戰壹觸即發，黑武南院大軍也嚴陣以待，為了這壹戰，雙方都已經將能準備的全都準備好了。
　　北疆大將軍武新宇從外邊巡視歸來，推開門，他書房裏掛著的那把劍隨即映入眼簾，那是唐狠離開的時候留給他的，唐狠奉詔南下，如今已經是大寧立國以來第壹位戰兵女將軍，武新宇很替她高興，可是唐狠離開之前卻問他壹句話，這句話依然在武新宇腦海裏縈繞，久久不散。
　　“妳若讓我留下，我可去甲卸兵，做個普通的女人。”
　　武新宇長長的吐出壹口氣，看著那把劍，仿佛看到了帶著些怨恨離開的唐狠。
　　“這壹戰生死無判，妳留下不如離開。”
　　武新宇過去把長劍摘下來，取了壹塊手帕把劍抽出來擦拭，剛坐下沒多久，外邊壹個高高大大的人跑進來，壹進門就開始抖，武新宇擡頭看了他壹眼，有些無奈地問道：“妳為什麽要抖？”
　　進來的大胡子壹臉疑惑：“身上都是落雪，不抖怎麽行？”
　　壹邊說著壹邊抖，抖的臉上的肉都快甩出去了。
　　武新宇道：“為什麽妳不把外套脫了抖，而是人抖？”
　　大胡子楞了壹下，想了想：“有道理啊。”
　　武新宇壹嘆：“妳除了在制造火器的時候聰明，其他時候都很蠢。”
　　大胡子把外套脫下來，抓著開始甩，人家是上下抖，他是橫著甩，把衣服甩出去又拉回來，啪的壹聲，衣服甩在他自己臉上，半邊臉很快就紅了，大胡子壹臉不開心：“這辦法壹點也不好。”
　　他穿上衣服走到武新宇身前：“沈將軍是不是要來了？”
　　“沈將軍不來瀚海城，他要去息烽口。”
　　武新宇道：“怎麽，有事？”
　　“有！”
　　大胡子認真地說道：“如果沈將軍要來瀚海城，那我就在這等他，要是沈將軍不來，那我就去息烽口找他。”
　　武新宇笑問：“我待妳不好？為什麽妳這麽想去找沈冷。”
　　“他還欠我工錢。”
　　大胡子說道：“欠了這麽多年了……”
　　武新宇沈默片刻後說道：“沈冷把妳留在大寧，我知道妳覺得他是妳的恩人，妳想去息烽口，我準了，妳回去收拾壹下東西，我派人護送妳去，不過有壹樣，臨走之前妳把所有事都要安排好，大戰在即，妳的弩陣車不可有失。”
　　大胡子壹拍胸脯，拍的太用力，疼的又揉了揉。
　　“大將軍放心，弩陣車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用，我的幾個徒弟也都已經出師，有他們在沒問題的。”
　　他看向武新宇，訕訕的笑了笑：“大將軍，我這幾年的工錢壹直都沒領過，反正有吃有穿也花不到錢，可是我要去息烽口了，得帶著錢。”
　　武新宇笑問：“息烽口大營也有吃有穿，壹樣花不到錢，妳帶錢做什麽？”
　　“請沈冷喝酒。”
　　大胡子道：“好好喝壹頓酒，然後問問他，答應我的事什麽時候能做到。”
　　武新宇壹怔：“沈冷答應妳什麽了？”
　　大胡子低著頭沈默很久，語氣有些悲傷地說道：“我想讓家鄉的人像寧人壹樣活著，沈冷說，他會帶兵去把那些該死的貴族都殺了，讓我家鄉的人過上寧人的日子。”
　　武新宇心裏壹動。
　　大胡子看著武新宇認真地說道：“這是沈冷答應我的，我想去問問他有沒有忘了。”
　　武新宇點頭：“我讓人把妳的工錢給妳送過去，都給妳存著呢。”
　　他起身，把自己的佩刀摘下來遞給大胡子，大胡子下意識的接過來：“大將軍這是何意？”
　　武新宇肅立，行禮：“我代表北疆將士，謝謝妳。”
　　大胡子也連忙站直回禮，啪的壹聲，忘了手裏的刀，刀柄敲在他鼻子上，他啊的喊了壹聲，壹摸有血，眼睛都瞪大了：“見紅了！”
　　這壹嗓子喊的，鬼哭狼嚎壹樣。
　　大將軍門外的親兵都楞了，心說這是怎麽還見紅了？